宋星原和宋波已经连续两周没回家，这段时间里，宋郢并不平静。
他们的同村表哥宋海涛，毕业后分配在县城的实验小学当教师。宋海涛和同届入校的女教师陈梅处了对象，现在已经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因为同是出自农村，双方家长倒没有什么特别要求，无非是商议好结婚的彩礼钱，然后定下日子迎娶。不过宋海涛和陈梅却另有打算，他们准备在县城买一间新房。
虽说学校里有教工宿舍，但都是单间，而且很多设施都是住户公用，私密空间太小。况且二人都准备扎根学校直到退休，所以在附近买房对他们来说也是必要的。他们各自回家商议妥当后，最终定下来：由宋海涛家里出首付款买房，陈梅家里不收彩礼，算作装修费用，国庆节完婚。
宋海涛和陈梅相中了河畔花园小区的房子，这个小区尚在建设之中，由十几栋六层住宅楼组成，与实验小学仅隔着那条横穿县城的大河。
定下房子以后，两人算了笔帐：80平米面积，1380元/平米的价格，总价是110400元，除去他们工作一年多攒下的一万五千块钱，还需要大概九万五千块。如果贷款的话，二十年下来得多付近七万块的利息。思前想后，他们决定先借钱把房子全款买下来，后面省吃俭用。他们每人每月1000块钱工资，加上奖金，一年能存下来两万，五年不到就可以全部还清。
虽然买房是两家商议好的事情，但陈梅家里已经放弃了彩礼，所以不愿再出钱。于是，凑钱变成宋海涛一家的紧迫任务。在掰着手指想出每个可能的借钱对象之后，宋海涛的母亲带着他首先来到宋波家里。论关系远近的话，宋海涛、宋波还有宋星原是表兄弟。他们是同一个太爷爷，爷爷是亲兄弟，父辈是堂兄弟。
在宋海涛的母亲说明来意之后，宋波的父亲宋福全一口答应下来，当天下午便带上存折，把全部存款都取出来交给宋海涛，连本带息总共七万多块钱。
这些钱原本是留给宋波娶媳妇用的，所以老两口定存十年，现在提前取出来，光是利息就损失五千多块。为此，宋波的母亲李凤英在家里发了很大脾气，但宋福全劝慰她：“小三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现在他有困难找上门，总不能不帮吧？”
“是该帮，可那些钱是存给我儿子结婚用的，小三子结婚要买房，我儿子宋波就不要买房啦？他今年要是考不上大学，指不定哪天就结婚，到时候没钱，你去偷？去抢？”李凤英说着气话，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你看你，人家借钱又不是不还，至于气成这样吗？”宋福全搂着老伴的肩膀轻声安慰。“你就是个滥好人！钱都定存六年多了，现在取出来算活期，少了好几千块钱利息呀！咱们两个老东西，每年退休金才几个钱！”李凤英从生气变成心疼，那可是五千块，她这辈子都没有一次花掉过这么多钱。
“不管怎么说，小三子也是家里人啊！”宋福全拍着老伴的肩膀。“家里人，家里人，整个宋郢都是一个祖上传下来的呢，现在还有几个认你是家里人？有钱你就是家里人，没钱你就是个屁！”李凤英用力挣脱老伴，擦着眼角向厨房走去。
得到宋福全的帮助，宋海涛很快就凑够了买房的钱。可这也给宋福全招来一桩堵心事。
同村的宋进财和宋福全是关系稍远的表兄弟，在家排行老二。他老婆名叫彭金花，这女人不仅在家里凶狠霸道，整个宋郢都领教过她的蛮横不讲道理。去年年底的时候，宋进财家里翻新老房子，彭金花上门向宋福全借钱，但李凤英谎称钱都被女婿拿去做生意了，一毛钱也没借给她。此后，彭金花逢人便说宋福全一家不是东西。为此，李凤英还和她大吵一架，险些气出病来。这次宋福全借钱给宋海涛买房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彭金花的耳朵里，她便大清早跑到宋福全家门口，跺着脚扯着嗓子骂起来。什么“狼心狗肺”，什么“狗眼看人低”，什么“猪狗不如”，难听恶毒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虽说她是指桑骂槐，但骂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那时李凤英和袁翠兰结伴赶集去了，家里只有宋福全一人，纵然他是天大的好脾气，也经不住如此恶毒的叫骂。
宋福全走到门外，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彭金花斜眼瞅过来，仍然扯着嗓子叫：“我来骂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以前嫌我们家穷是吧，看不起我们家进财是吧，现在老娘有的是钱！不稀罕！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都给我记着，总有一天你也要求人，老娘等着看你笑话……”
“你这人讲话怎么这样难听！”宋福全指着彭金花，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又不是说你，你激动什么！老娘要骂死那些狗东西，出出胸中恶气！”说完彭金花又捶胸顿足大骂起来。宋福全这一辈子都与人为善，哪里能吵的过彭金花，他涨红了脸高声责问：“闹够了没有，你这个不讲理的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你们全家都不是东西！”彭金花似乎早就等着宋福全反击，她转身指着宋福全尖叫，面目狰狞。宋福全气的眼前发黑，一阵刺痛后，他捂住心脏的位置缓缓瘫倒在地。彭金花见势头不对，这才拍拍衣服下摆，骂骂咧咧的快步离去。
李凤英赶集回来的时候，宋福全已经躺在地上哎吆哎呦呻吟了很久。早上这段时间，村里的人要么出外务工，要么下地干活，不仅没人发现宋福全躺在地上，现在连个送他去医院的帮手都寻不到。多亏袁翠兰找来一辆板车，两个女人合力将宋福全拉到乡卫生院。
住了两天院，宋福全才逐渐缓过来。回到家后，李凤英自然要找彭金花算账，可那彭金花原本就不是讲道理的人，即使和袁翠兰联手，李凤英也没讨到半点便宜，还差点把自己也给气趴下。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两家干脆彻底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