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炎,实在是热的怕人,动辄便是一身的汗,如烟便也免了六宫请安的规矩,嫔妃们都各自待在自己的宫里,什么凉茶酸梅汤的,各宫更是供应不断.因着受责,高惊梦愣是好几日未出钟粹宫,连带着琅然也只见过她几次面.
这几日未侍寝,琅然倒也清闲,和阿妧希容她们从库房里拿出了各色的丝线,绣着一幅未绣完的春山行旅图,这本是十分费功夫的事情,每种丝线各色各样,杂乱不堪,惊梦来看她时也不免长吁短叹的抱怨“你也沉得住气,宫内怕是要笑话死咱们了,这繁杂的活计,你还理它做什么.”
琅然笑意嫣然,不紧不慢的用手中的绣花针穿过春山行旅图“好容易让如意馆的画师找出来的,不沉得住气绣出来,难道要出去让她们看笑话吗.”
阿妧走了进来,奉上了一杯西湖龙井和一碟子芙蓉酥,便站在一旁,琅然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拿起一碟子芙蓉酥在高惊梦唇边晃了晃“今儿我去小厨房做了姐姐最爱吃的芙蓉酥,姐姐坐下用些吧.”
高惊梦看了看她无奈接过,拿了一块放在口中,也只觉食不甘味“妹妹的手艺自是没说的,只是我现在哪怕鲍参翅肚也是食不甘味阿.”惊梦回想着那日长春宫发生的事儿,忧心忡忡道“这皇后一向宽和,虽与你我二人无甚交集,却也和睦,怎的那日,你只请安迟了些她便罚了我俩?这也实在不像她的性子阿.”
琅然看了看窗外烈日炎炎“苏幽怅素与长春宫往来甚密,她又不喜你我,那几日我又得宠,莫不是她出言挑唆的?”
高惊梦好似想到什么似的,顿时拍案而起“就是她,苏幽怅那个贱人,怕是在潜邸时就对咱们怀恨在心了,等本宫寻到她的错处的,定不会放过她!”
琅然起身劝道“高姐姐你性子也太急了,她是皇子之母,高姐姐若是真与她过不去,皇上皇后自是不会说什么,可老佛爷那边儿怕是不好应付.”
高惊梦想起慈宁宫就火大“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太后,竟让她挑了眼.”
琅然宽慰道“老佛爷的心思也是难测”
高惊梦征了征“你与端静公主要好,可否托了她劝和劝和,也让我在太后面前有个好印象.”
琅然为难道“我与她虽有一面之缘,素日里却也没什么往来,说不上话阿.”
高惊梦摆摆手,依着木色门框,看着院子里飘着梨花的梨花树道“得了,失了皇太后的顾惜,又不得皇后青眼,咱们能仰仗的,也只有皇上了.”
琅然遂坐下,看着眼前缠绕一团的丝线也生出几分厌烦来,便叫阿妧拿了下去,又命希容放上了棋盘“咱们谁也不靠,靠着自己也能在宫里活的好好的,别想那些烦心事儿了,来,天色还早,咱们下一盘.”
另一壁的景阳宫中,仪嫔躺在榻上,院判张太医在给她诊脉,因着天气燥热,她也只盖着一床万字福寿蚕丝被,一旁的侍女扇着扇子.
“还请张太医直言,本宫这一胎是男是女?”
张太医收起仪嫔手腕上的帕子跪下道“回仪嫔娘娘的话,娘娘这胎多半是个男胎.”
仪嫔开心的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太医下去.
回过头,仪嫔看着自己身边这个不太熟悉的宫女道“你是谁?本宫怎么从未见过你?”
侍女福了一福,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奴婢是长春宫皇后娘娘拨来伺候小主儿的.”
仪嫔顿了顿,知道她是皇后宫中的人,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原来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先下去歇着吧,让品儿进来伺候着就是.”
宫女行了礼,正要走出去,走到一半儿,便碰上了玉簟秋和海佳.月如,她也只是略略欠身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仪嫔的陪嫁丫头品儿进了来,搬了两个凳子给玉簟秋和月如坐下,玉簟秋看着走远的宫女,笑吟吟道“皇后娘娘也真是心疼你,自己还有着身孕呢,还拨来宫女伺候你.”
仪嫔无奈的笑笑,抚着头上的碧玉钗“知道的是她好心,在外面也得了贤良的名儿,本宫却只觉得这几个丫头是来监视本宫的,弄得本宫起坐间都好似有几双眼睛盯着本宫似的,好不痛快.”
玉簟秋掩面轻笑“你是有福气,只是这福气来的不是时候儿罢了.”
仪嫔疑惑道“金贵人此话怎讲?”
玉簟秋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后,微微颔首道“你与皇后娘娘同时怀有身孕,若是你生下的是个阿哥,皇后娘娘生下的是个公主,可不是讨她嫌了.”
仪嫔释然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生男生女是天注定,就看谁有这个命咯.”
玉簟秋轻咳了几声,一旁的月如好似想到什么似的,起身福了福道“嫔妾差点忘了,仪嫔娘娘也快要生产了,贵妃娘娘之前赏过嫔妾几批料子,嫔妾便命针宫局的人赶制了两件小儿穿的衣服,送给您和皇后娘娘.”
仪嫔的陪嫁丫头品儿收下衣服,玉簟秋又道“民间说红男绿女娇俏,小阿哥若是穿上这身衣衫,定是好看的.”
仪嫔道了谢,又说笑了会儿,便也都散了,回宫的路上,玉簟秋和月如并肩走着,月如默然叹息道“嫔妾一直无宠,也就您肯帮一帮我.”
玉簟秋拿着青丝竹扇,退红色的袍角被风拂起,像一只努力飞往高处的蝴蝶“欸,我也是瞧你可怜,皇后身怀嫡子,仪嫔得宠,又快生产,你巴着她们,她们自然记着你的好儿.”
月如自嘲的笑笑“我不过是个破落户的人家,被皇上偶然宠幸了一次,还能带入府中成为格格,如今又能入宫成为常在,已经是天恩了,也不想再奢求什么,能平安终老就好了.”
玉簟秋看着她故作伤心道“妹妹说这些,倒惹的我伤心.”
月如看了看天边飞过的几行大雁,想着自己要一辈子困在这红墙绿瓦下,倒不如几行大雁无拘无束“姐姐若是闲时,咱们一起去看看陈答应吧,也是可怜人.”
玉簟秋点点头,两人携着侍女,一同去往承乾宫.
御花园内,太后坐在千鲤池旁的石沿边儿上,看着宫女们喂着鲤鱼打发时光,一旁的槿姑姑看着太后开口道“老佛爷可听说了最近宫里的事儿?”
太后淡淡一笑“贵妃贤妃受责,皇后虽是大家闺秀,怕是也吃醋了吧.”
槿姑姑回道“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人阿,谁又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呢.”
太后淡淡一笑,她扇了扇手里的九凤玉丝消糜竹扇,看着千鲤池的荷花开得正盛“盛夏时节,荷花正盛,其它的花儿朵倒是显得逊色几分了.”
槿姑姑笑道“晴格格酿了槐花蜜,正想给老佛爷做枣泥山药糕呢,”
一阵微风拂过,太后的眼圈微微一红,转身搭上槿姑姑的手起身道“哀家那里还有些碧螺春,你便拿出来泡了吧.”
槿姑姑点了头,一群人忙慌慌的跟在太后身后.
夜色如轻纱般,纷纷扬起,翊坤宫中的沉香,香气弥漫,偶尔有阵风吹过,虽是夏夜里,琅然却还是感觉有阵阵寒意,希容细心的从寝殿里拿出薄毯盖在琅然身上,她专著的盖在琅然的腿上,微微烛火光照亮了她旗头上的点娟珠花.
希容默默的添上茶水,站在一旁轻声道“您又在看这首“秋风词”吗?”
琅然合上那卷词放在桌儿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想来景仁宫中,仪嫔在婉转承恩吧.”
希容回道“仪嫔产期将至,皇上宿在她那里,也是常事.”
琅然细想想希容所言也是实情,正沉吟间,阿妧捧了一碟子桃花姬来放在桌儿上道“小主儿晚膳就没怎么动,这会子还是用些点心吧.”
琅然看着那桃花姬也实在是没什么胃口,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实在没什么胃口的,听说仪嫔最近改了胃口最爱吃甜的,你明儿包几包送去景仁宫吧.”
阿妧想想仪嫔娇气的样子就生气,顿时忿忿道“仪嫔这胎可是比皇后娘娘还金贵了,这御膳房早中晚一天流水似的送吃的到景阳宫,就连皇上也是赏赐不断,对了,奴婢可还听说,就连海常在和陈答应都送了礼给仪嫔.”
琅然看着外面的夜色,声音低的像一只折了翅膀拼命想要振翅的蝶“她们俩也是可怜,平时无声无息的,也只能通过仪嫔来吸引皇上注意了.”
阿妧急红了脸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希容挽住了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到了嘴边的话阿妧也只好咽了下去.
琅然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掀开毯子扶着希容的手对着她们俩道“天儿也不早了,今儿是希容上夜,阿妧你就快回去睡吧.”
阿妧点点头,福了一福便退下了.
希容扶着琅然的手,走向寝殿,帮她盖好被子,又侧过身把蜡烛吹灭.
时近初秋,却不得半点凉爽之意,这秋老虎甚至比盛夏时节更是酷热无比,琅然午睡初醒,饮了一碗希容制的酸梅汤,抚着胸口才觉得好受些许“一入了秋,越发热了.”
希容扇着扇子笑道“您原是最怕热的,因着皇后娘娘和仪嫔有孕皇上不愿劳动她们,才没有搬去园子避暑.”
琅然扇着扇子想了想道“想来仪嫔的产期也就在这几日了,咱们叫了高姐姐一同去看看她吧.”
外面虽热,可仪嫔所居的景仁宫倒是凉爽,琅然和高惊梦一前一后走进殿中,只见仪嫔躺在榻上脸色很是不好看.
仪嫔看见她们来了,想要起身行礼,高惊梦白了她一眼,坐在品儿搬来的红木圆凳儿上整了整玫红色花蝶敞纹纱衣道“你有着身孕,就别起了吧,再有个好歹.”
琅然也在高惊梦靠后的一点的距离坐下对着仪嫔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正逢如烟赐给仪嫔的侍女进了来,高惊梦仔细嗅了嗅道“本宫怎么闻着有一股烧艾的味道?”
那宫女见了高惊梦和琅然也不行礼,扶着已经虚弱到不行的仪嫔起身喝了一碗红红的汤药下去,才喝完不久,仪嫔便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虽后便开始喊疼,品儿见状慌了神,忙叫了张太医前来,琅然和高惊梦也是吓坏了,一时间皆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