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十五庆源乡逢庙会,这天正好是礼拜六我们也不上学。一大早我和弟弟初元就起床了,临走时母亲给我们俩口袋里每人塞了三元钱,还再三叮嘱说:“去赶会的人多注意安全,还有钱不要乱花买点能吃饱肚子的东西。”
其实我和村子里的其他几个伙伴昨天就约好了,说好今天一起搭个伴。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村子里的桥头那里,我拽起弟弟的胳膊,点着头应允着母亲飞快地跑向相约的地方。
当我俩跑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王志插着腰不耐烦地冲着我喊:“初一,你像个裹小脚的女人一样慢腾腾,”另外几个听后哈哈大笑了一阵也跟着起哄。我用左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斜着眼瞄着王志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这个娘娘腔算是有了伴不好吗?”话音还没落地了,气的王志咬牙切齿就想要和我比划几下。
正当我俩大眼瞪小眼一触即发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初元突然冒出一句话使我俩又言归于好。他这样说:“你俩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互损对方有意思吗?”
抬起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快晌午了我们一行人快马加鞭的往庙会上跑去。等到了那里我们惊讶的发现人是真多呀,脚趾挨着脚跟贴着走,路两旁的小贩卖的商品是琳琅满目吃喝玩乐啥都有,蠢蠢欲动的心眼睛也跟着不够使。
踩高跷、舞狮子、冰糖葫芦、棉花糖,特别是不远处一位老大爷吆喝的是最起劲:“来一来看一看,我家的丸子是最香。不闻闻不尝尝,它处难觅这碗汤!”好吸引人呀,听着都让人流口水。想就此坐下来不走了,可又被另外一个声音勾去了……
王志走在最前头倒背过来身体像我们喊:“快来呀,这里可以用枪打气球还能换弹弓。”太好了,此刻玩枪可比喂肚子重要多了,我们一拥而上的往人缝里钻。五角可以打两枪,一元再多送一次。打中者送弹弓、手电筒任意一个,抵不住的诱惑纷纷从口袋里往外掏钱。结果不用说都能猜到,唯有过程是美好的!
我们悻悻的离开后一行人来到了大戏台,底下的观众大多数都是老人。看着它们欣赏津津乐道的样子,我们一头雾水的一句也听不懂也跟着凑热闹拍掌叫好。它们唱的好像是《草船借箭》的故事,因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带着假须摇着羽毛扇的人装扮的是诸葛亮。
课文里曾经也讲到过这篇,它告诉我们人只要肯动脑筋大胆去尝试无中生有不是不可能。正当我想的入神的时候,弟弟突然拽了一下我的胳膊说:“哥,你看王志他们几个太不地道了,咱村的王小冉和其她三位女同学被这几个家伙围成了弧形。”
我踮起脚尖望去确实有小冉,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她。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既开心又有点不逢时,因为王志那小子也在这里,不能让他捷足先登了我挥起手向小冉打招呼。
小冉被我突如其来的的举动有点不知所措,回应也不是不回应也不是脸袋红的像秋天的苹果,最终以微笑的方式化解尴尬。王志也不甘落后向其他几个伙伴施以眼色,硬生生的把我挤到了一边站。
他们虽说也是从小和我玩到大的,但王志凭借着从他父亲那易得的零花钱弄啥都好办!另外三个女同学虽说与我们也都认识,但毕竟男女有别在这人多嘴杂处显得非常腼腆低头不语。
还是王志的脸皮厚笑嘻嘻地凑到她们跟前说:“王小冉,你们几个女生要不和我们一起做个伴逛着玩吧?”小冉和其她三位女生连忙摆手异口同声的说:“不行不行。”话音还没落地小冉又补充的说道:“咱们还是各逛各的吧,我们和你们男生的兴趣不同,”紧接着她把目光投向我看。
其实我怀的心思同王志一样,希望她们愿意一起游玩这个春天所带来的惬意。赞美春天的美句太多了,但让我最欣赏的就是唐朝的贺知章写过的一首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我故意把相交的眼神移开,脚趾来回踩转着地上的石头块心口不一的说:“是啊,咱们男孩子和她们女孩子在一起太别扭了,还是分开了玩较好些。”
我此言一出王志就对我更加的不满了,嘟囔着嘴说就我最能。小冉她们几个还是和我们错道而行,虽有点不舍也回头瞧过几次但早已在人海中看不见了。我也与王志他们几个一拍而散分道扬镳,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快晌午了肚子饿的叽里咕噜,我和弟弟找到了那家丸子汤铺子,要了两碗喝干净后又添了一次免费送的汤。饭饱后弟弟还打出了两个嗝,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回味着美味。懒洋洋的起身后我俩打算再逛一会就回家,可天公却不作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乌云遮住了日,刷一下眼前的世界昏天暗地。这种架势肯定会下雨,热闹非凡的街面人们都开始了急匆匆的往家赶。
雨点开始落下来了,虽还未到能打湿衣服的地步,但风吹起的灰尘扬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
因为刚吃饱肚子我和弟弟的步伐明显笨拙,不一会的功夫就被后来居上的王志他们甩在身后。他们还向我俩扮鬼脸,其中的一个伙伴还高声地冲着叫道:“初一,你走路的姿势真像一只坡脚鸭子。”我用双手捂住嘴巴也回敬的喊:“彼此彼此,你们更像。”雨势越来越大了,根本没有功夫再打嘴仗各顾各的往家跑。
离村子大概还有三里地的路程,坑坑洼洼的路面此时已经积满了水,东一脚西一脚辨不清路况弟弟不小心滑倒了两次。衣服都快要被淋透了,再继续沿大路走的话到不了家就会成落汤鸡。还有条小路可以选择至少能少走一里路,但大坑小坑的满路都是。不管了,只要能早点到家就行,再说目前大路的状况和它也没什么两样。说走就走,我和弟弟眼神交汇了一下不言而喻就改了道。
依稀能看见村子周围的树木了,我擦去眼睛上的雨花催促着弟弟再快点。弟弟猛的一下窜到了我的前头,还没走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用手指着前方说:“哥,那不是王小冉吗?”
我也看清了确实是小冉,她像是崴住了脚走路特艰难。也顾不得脚下的泥泞路,我跨起大步往前赶。小冉也发现了我在她的身后,扭着头望着我苦笑了一下。我焦切的问道这是咋啦?
小冉无奈的看了看左脚说:“这不是下雨了吗,其她三个女生在刚才的那个岔口回她们自己村子了,我呢心急了一点就像快点到家走了这条路,可不曾想还没走几步没看清水坑脚就下去了。”“噢”,原来是这样。
这可咋办呢,想搭把手扶着她走,可我是个男的呀!我东瞅瞅西望望左侧的河沟旁有一棵柳树,我猛的一下跨过去还差点滑倒。我也顾不得弄脏衣服往树上爬,伸着手费了好大力气总算弄断了一截树枝。我把多余的枝杈清理干净,还自己试了试它的支撑度给小冉当拐棍用问题不大。看得出小冉很是感激,眼睛里的泪水伴随着雨花往下落。
一路上我们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她在前我和弟弟在两侧一步一滑的慢慢地往家走。
等进了村子到了小冉家门口,王大娘撑着雨伞早就焦急的在等待。发现是女儿回来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担心的问道是怎么啦?小冉倚在门框上稍微的减轻了脚上的用力,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王大娘得知了一切后非要留下我俩在她家吃过晚饭再走,小冉也一再挽留。
这点小事不足为道,怎能吃人家的饭。我忙解释的说道:“大娘,天就快要黑了,你看衣服也被淋透了。再说,家里人看不到我俩也会担心的。”弟弟在一旁也应声的说;“是的是的。”临走时小冉再三的叮嘱说:“小心路滑……”
不知怎么搞得老天爷好像在这一年总是喜欢下雨,这不刚入夏就开始隔三差五的没完没了。田里的庄稼可遭了大殃,幼小的禾苗一指高被雨水过了头顶。村子里也一连好几天啦都没有电,黑灯瞎火的窝在床上无聊的瞅着窗户外雷电闪过的光。
父亲一遇到烦恼的事烟就不离手,母亲也在一旁唠叨着这是不是不让人活,年景刚有了盼头就又让你乐极生悲。差不多有一星期没有去上课了,老师曾告诫说为了安全起见这几日就在家复习吧。天气预报里说下个星期就没有雨了,等天放晴了再开学。
对我们学生而言下雨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可以不再背书写作业还能睡个懒觉。今天也无例外的依旧趴在床上,母亲催促了好几遍起来吃早饭仍然是睁不开眼。
隐隐约约听到了父亲踩着雨水的声音从屋外走了进来,望了一眼还在床上躺着的我俩然后面向母亲说:“咱们这岸的黄河小堤决口子啦,冲出来的水淹了好多的村庄,幸亏咱们这还有一条大堤挡着要不然都得遭殃。”听到这我是完全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手托着下巴看着父亲喝了一口米汤后继续说,“部队里都来人了,拉了好几卡车。我还听说,不只咱这一处决堤。”母亲听父亲讲完后走到了门口,仰着头望着天空双手合十祈祷着雨赶紧停了吧!
年少嘛好奇心总是有的,匆匆的吃了几口早饭雨奇了怪的竟然真的不下了。一连闷了好几天,我找了个借口告诉母亲我找王志玩会去。我挽起裤腿赤脚便出了家门,我要去看看大堤的那侧是不是真的变成了“汪洋大海。”
大概在泥巴的路上艰难地走了有半个小时,我就到了父亲所说的还有部队的地方。目睹眼前的景象我惊呆了,三五成群的人围坐在一起,老人小孩还有中年妇女。脸上残留着泪痕,凌乱的头发衣服也显得特别脏。
这应该是涨水之前就已经逃难出来的人,因为旁边堆放的包袱证明了这一切。有个小女孩依偎在一个年轻妈妈的身上,眼睛里含着泪花重复的说:“妈妈,我要回家……”。年轻的妈妈望着那片“汪洋”拍着小女孩的后背说:“我家的小兰兰最乖啦,这不爷爷奶奶也在,咱们会回家的。”
父亲所说的解放军叔叔怎没有看到呢?只是身旁有几个空空的帐篷和三辆卡车。我带着疑惑四处寻望,有一个老大爷离我只有几步远或许问问他能得知些什么。
我走了过去,轻声的问他:“大爷,解放军叔叔呢,怎么没看到呀?”老大爷摸着我的脑袋瓜,声音略有些沙哑的回应我说:“都去黄河决堤口现场了,还有那些青壮力们也跟着一块抗洪救灾去了。”他长叹了一口气后接着又说:“家不能回,地里的庄稼也毁啦,啥指望都没了咋活呀!”这句话总感觉不是说给我听,而是自言自语的说给自己。
我沿着大堤一直往前走,看到的情景和先前的差不多,妇女哄着孩子、老人们望着被水淹没的回家路。我也不知道它们今后该如何生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方有难八方来支援是我们优良的传统!九八年好的坏的,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