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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托马斯主义的盛衰(4)

这种情况并非偶然,其实人们早已发现托马斯主义不再适应时代和社会发展的要求了。如一位著名的哲学家委婉地说,托马斯·阿奎那大胆革新早期经院哲学,提出了一整套独特的学说,挽救了当时基督教的危机。但是,“如果有人认为,由某一思想家或某些思想家的思考所完成的工作,就是一劳永逸的只须往下传的永恒哲学,其实压根没有这种哲学”。“老实说,这个工作必须由每一位哲学家自己从头做起。”“一个人不能只靠学习托马斯,或任何一个人所宣讲的命题,就可以成为一名哲学家。”他告诫人们:“我们不能回到中世纪去,我们不能回到托马斯那里去。”何况,“托马斯的哲学并不是中世纪惟一的哲学。不用说,它也不是今天惟一的哲学”。再如,新托马斯主义者汪·斯蒂贝根1956年在他的《托马斯主义的远景》一文中说:“托马斯主义的未来掌握到我们手中,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其艰巨性在于至关重要的哲学更新。”“为了丰富托马斯主义,必须同各种科学的发展和各种哲学的发展保持活生生的和持久的联系。”“无可否认,这个计划是何等繁重……但愿我们组成若干小组,尽可能地有组织地分工,以便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里清醒地把握自己要达到的目的和成功的条件。”

1980年,教皇约翰·保罗在第八届托马斯大会上致闭幕词说:“托马斯的哲学和神学看来不能满足时代的需要,例如对于特殊的组织体系和重大事物,在引用圣托马斯所提出的一些主要原理以及涉及其形而上学基础时,也许要作一些修正。”“特别在社会领域里,当前人们面临十分尖锐而急迫的问题,在圣托马斯那里存在着许多空白,亟须加以补充。”

根据教廷会议的决议和旨意,面临基督教危机和当前形势,教会中的有识之士们在近20多年来,遵循“现代化”的方针,改变了以往那种惟我独尊、排斥异己的立场,开始了广泛的社会交往。他们提出不再“被任何个别文化或经济社会体系所束缚”,不论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是资本主义世界,“无论人们有无信仰,都应该有助于建设人人共同生活的世界”。在探讨基督教哲学的思维中,目前有两种较为突出的观点:崇尚神学思维和维护哲学思维。

(1)关于神学思维。

主张神学思维的人,其主要观点是:神学在现实中,公正的神要求之人们有公正的生活,因而,宗教信仰要体现现实生活,信徒们要遵照神赋予的使命,去实现公正的社会。他们认为,社会是不断向前发展的,哲学总是围绕着老问题,一味地进行抽象思维,很少顾及社会现实生活,因而成了少数人欣赏的一种摆设。

人的智慧不一定必须依靠哲学,也可以从信仰中汲取。他们提出,教徒“不仅是天国的人民,而且也是现世的国民”,要把《圣经》信条同现实生活结合起来进行信仰反思,神学就是信仰反思的结果。所以,神学是信徒实际斗争经验的反映,它既有神的内容一一培养人们的内心生活,充实精神世界;又有人类社会实践的意义——注重社会实践,付诸具体行动。于是,他们提出了“解放神学”、“发展神学”、“妇女神学”、“黑人神学”等。

“解放神学”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拉丁美洲的一些经济不发达地区最为流行。“解放神学”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叫“发展神学”,它关注拉丁美洲地区的贫穷、落后、被剥削、被掠夺和附庸地位,又根据落后地区被称为发展中地区而取名。后来,他们发现“解放”一词被富裕的资本主义国家利用了,这些富裕国家以帮助落后地区发展为名,从多方面进行“支援”,结果落后的国家几乎变成了附属国和奴隶。于是,他们仿效马克思主义关于解放全人类的学说,改为“解放神学”。“解放神学”不是致力于论证上帝的存在及其性质,也不是像传统神学那样采用刻板的哲学模式,而是从本地区人们活生生的社会实际出发,通过分析社会、反对压迫、实现正义来反映信仰上帝,来说明神学是“非超意识”的、“非超历史”的,是现实的,是具体的,证明“人类彻底解放”与上帝至善天国的一致性。他们分析说,天主教的王国论同马克思主义历史观有些是类似的,争论的核心问题都是关于人的价值,马克思主义所主张的是真正的人本主义,其中的一些见解很值得基督教深思。马克思严厉指责宗教只宣扬来世天国,不关注社会现实,不无道理。他们提出:“马克思主义即使是危险的,但并非如此毫无用处”,“它对于了解社会现实,特别是关于社会现实的、贫穷和斗争的成败问题,是有用的”。他们还分析说,宗教信仰不是要人们逃避社会现实,也不是要人们不食人间烟火,虔诚的教徒既然信仰上帝及其天国,就要关注穷人的生活处境,关心人类的命运,就要反对一切非正义,谋求公正秩序,改革不合理的生存条件。因为宗教信仰有机地融合在生活中。

因而,上帝至美至善的天国始于足下,反压迫反剥削是上帝拯救人类工程的现实要求。没有人类解放的事实,也就没有上帝王国的实现。

“民众神学”在东西亚地区比较流行。“民众神学”既体现着中世纪基督教哲学的思维模式,又参照了“解放神学”的思想,试图根据本地区的情况,建立符合本地区民众特点、具有本地区思想文化特点的神学体系。这种神学同“解放神学”相比,略显一些保守。

“黑人神学”主要流行于非洲。非洲的宗教成分比较复杂,那里有来自欧洲、美洲、亚洲的传教士,但最多是波兰派去的传教士。这些传教士带去了各自的宗教模式,使得非洲的神学思想庞杂:不一。如果说其独特之处,那就是非洲教会人士不赞成非洲基督教化,而主张基督教非洲化。即他们不主张按照传统的神学改造非洲宗教,而是按照非洲的特点建立神学体系。所以叫“黑人神学”或称“非洲神学”。这种特点,是由于外来宗教势力较多,而且不够统一,非洲神职人员无法选用某一种模式,只有立足于建立自己的神学。

北美的神学,则侧重于心理的研究和分析,通过体悟内心活动与上帝旨意是否符合,来衡量和增进对上帝的信仰。北美的神学也关注社会活动,在一个时期相当活跃。

(2)关于哲学思维。

哲学思维作为基督教哲学“现代化”进程中的一股潮流,它并不损害信仰,而是要让哲学为神!学和信仰发挥作用。他们认为,哲学是很有价值的,是一种很好的知识,教会历来都是用哲学论证和宣讲信仰,从而卓有成效地创建了神学哲学体系,有力地捍卫了宗教信仰。特别是当前在神学信仰受到责难的时候,不能排斥哲学。在宣讲和论证信仰时,不能只用神学语言,必须运用最精确的哲学语言这个工具。他们认为,基督教并没有拥有全部真理,所以要全面开放,对一切新发现、新观点、新学说,都要吸收和利用。特别是在哲学方面,不仅要吸纳同神学一致的学说,而且要分析和借鉴一切哲学观点,以使基督教神学不断充实、提高、发展和完善。事实也是如此,他们不仅研究近代笛卡尔、康德、黑格尔的哲学思想,也分析和研究胡塞尔、海德格尔、萨特等的哲学理论来论证神学信仰。

例如,有的说黑格尔的理性思辨学说同托马斯的理智主义理论极为相似,黑格尔的“绝对观念”与基督教的“上帝”有同样的本质和作用,因而黑格尔思想与托马斯主义有血缘关系;新托马斯主义的发源地之一的卢汶大学哲学系收藏着胡塞尔的全部遗稿,设有国际性的研究中心,认为胡塞尔现象学把事物的本质和人的意识联系起来,建立了主体、客体相关联的认识论,使思想和存在达到了不可分的高度,为托马斯主义补充了新的理论根据;有的人把以往教会极力反对的康德的“先验方法”,运用到人的存在的整个人生经验上,用到宗教经验上,把康德的学说同托马斯主义进行了多方面比较,发现了不少相似之处,因而提出,不妨把托马斯主义叫做“先验的托马斯主义”,等等。

当代坚持哲学思维观点的神学哲学家们尤其注重研究存在主义,认为,存在主义与托马斯主义虽然在形式上有所不同,但二者之间在实质上没有什么鸿沟,二者都可以叫做“有神的存在主义”。德国的卡尔·拉纳1934年读哲学博士时是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的研究生,深受老师的影响。他指出,海德格尔通过对人类存在的现象分析,揭示了人的有限性,由于人的有限性产生恐惧和渴望等,又由于恐惧和渴望等情绪使有限的人无法抗拒绝对者。他认为,海德格尔的这一论证同经院哲学关于如果人的心不安息在上帝那里就时刻不会安宁的观点是异曲同工的。海德格尔虽然没有明确提出人与上帝的关系,但是他的重要概念“存在”是绝对的,是极其活跃和致力于无限超越的。这显然是对上帝这个无限绝对存在的肯定。他们之中也有人指出,雅斯贝尔斯肯定人的存在是宇宙存在和上帝存在的核心,是沟通宇宙和上帝的桥梁,虽然人的存在是有限的,是受种种制约的,但是人的本质中力求永恒、享受无限,蕴含着一种超越,所以雅斯贝尔斯的存在主义与神学也相差无几了。他们之中还有人指出,马塞尔把人看成是旅客,从可知的世界走向未知的世界,因而人生处于孤独与荒谬中,可是人又不甘愿孤独,内心里总是向绝对者发出“我需要你”的呼唤,人一旦渴望绝对者,就会达到存在的归宿,由此说来马塞尔的存在主义与基督教的思想又符合了。总之,这些主张哲学思维的人,无一不在反复论证自我的有限存在和绝对的无限存在,他们都认为存在主义哲学与基督教信仰的结论是一样的。

无沦是神学思维主张的宗教体现现实生活,还是哲学思维主张的信仰利用哲学,都是梵蒂冈第二次大会“现代化”方针的具体体现。他们都不再闭门自悟、故步自封、排斥异己,而是开始了全面开放、广泛接触社会现实生活,博采现代社会各种思潮之长,为了信仰吸取和同化一切有益的东西,为了教会而更新托马斯学说,重建基督教哲学。在众多的探索者中,可以说布鲁林托马斯主义是佼佼者。

布鲁林大学,自19世纪末就讲授曼西埃编的新经院哲学教程,到了20世纪中叶,大学老师们发现这种教材已不适应现世的需要,改用马里坦和吉尔松的新托马斯主义的论著为大学的哲学基本教材。之后,随着社会思想的迅速发展,教师们又发挥自己的才智,吸收当代思想家们的合理学说,创造性地发展了托马斯主义哲学。这种发展了的托马斯主义哲学,现在已经汇编了包括认识论、人性论、形而上学、伦理学、社会伦理、家庭伦理、医学伦理、宗教心理学、现代哲学等在内的共15卷,为教会的现代化作出了卓越贡献。美国的新托马斯主义者赖思高说,“自从梵蒂冈第二届大会会议以来,托马斯的学说几乎在全世界默默无闻的时候,惟独在波兰却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由于沃伊蒂瓦登上教皇宝座,更名为约翰·保罗:二世,西方学者才发现布鲁林托马斯主义乃是一种新型的基督教哲学”。约翰·保罗在布鲁林大学任伦理学教授,主要讲授哲学,达24年之久。他的巨著《人是行为的主宰》,用现象学的方法探讨经院哲学的论题,以人格为主导,把人类行为的所有范畴全部包括在人类现实的定义中,创立了活跃的能动性的人格存在主义理论。鲁布林大学校长克拉皮教授在论证人的存在时突出意向性,强调人的意志自主和主导作用,这种意向性付诸行动,自我才体现为真正的人。

他由此推断,只有把死亡理解为上帝给予的一种至上的礼物时,人生才有意义。鲁布林大学的教授们尤其重视社会学,认为,人是一种社会存在,人类学应该包括社会学。他们在坚持托马斯主义的同时,面向社会实际,不仅同马克思主义者对话,认为马克思主义是有益的,而且同无神论者对话,认为无神论清除了宗教神学中的某些垃圾。由此可见,鲁布林大学从校长到教授们“既富有承上启下、推陈出新的创造性,又具有融会贯通、集其大成的综合性特长”。“他们不仅不受形而上学的限制,而且还开辟了圣托马斯形而上学的新天地。”“在波兰,托马斯·阿奎那的哲学,不仅生气勃勃,而且推陈出新,不断提出新的见解。”

鲁布林托马斯主义是一种符合潮流的基督教哲学。

目前,波兰全国24座修道院都讲授鲁布林大学的托马斯主义,“波兰天主教呈现一派繁荣的景象,远胜于目前西欧和北美各地教会”。“波兰教堂人满为患”,“各修道院的入学人数已达到了饱和点”。“目前,波兰籍的神父,人数之多,已超过本国的实际需要,使波兰教会有能力向国外派遣神父,到国外其他地区去服务”,而“在美国,修道院人去楼空……成千上万‘斗劲冲天的修女出会还俗。整个形势暮气沉沉,病态百出”。“波兰教会精神状态如此奋发,关键在于这种新型的基督教哲学,在于波兰全国24座修道院讲授这种新型的基督教哲学。”

美国新托马斯主义者赖思高极力主张鲁布林托马斯主义成为托马斯学说的改革方向,并且成为基督教的统一哲学,在全世界范围内全面展开。目前,罗马教廷还没有规定某一哲学为基督教的正统哲学,人们也尚未猜测到某一种哲学能够成为全世界的统一哲学。今后,能否有其他形式的托马斯主义成为统一的基督教哲学?假如这种哲学能够出现,又能持续多久?人们将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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