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焰慢悠悠地走过篮球场。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小心！”
一个篮球朝他飞来。就在所有人以为必然会砸中人的时候，陈轻焰犹如侧身长眼，伸手揽过了篮球，精准如曾千百次排练。
球场上的人看着他，为首的笑着说：
“可以啊同学，练过，一起打球吗？”
陈轻焰将球抛回去：“不了，凑巧而已。我身体不太好，不能剧烈运动。”陈轻焰认识讲话的人是隔壁1班的“班草”林岳，长期引领着好几个班女生的花痴风向，对于这种人他态度向来是敬谢不敏，更何况他确实不适合打篮球。
对于林岳来说陈轻焰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路人甲，随口而言不曾放在心上，招呼着大家继续比赛。
谢绝了邀请，陈轻焰继续向着老槐树走去。
青叶的槐树还顶着太阳，扎根在慵懒的草坪上。操场上的莺莺燕燕继续挥洒汗水，空气中充满了年轻荷尔蒙的气息。
陈轻焰靠着树坐下，不一会滴滴滴跑过来一台小机器人。陈轻焰接过机器人手里的水杯，喝一口，嗯，温度刚刚好。
校规规定体育课期间禁止随意离开，一旦走出操场范围ID环就会警告，但没规定自律机器人不可以。
拆开袋，这种名为薯片的零食自打上世纪诞生起久经吃货们的考验，一度成为零食界头号扛把子，即使是他也对番茄味薯片情有独钟。
激活智能手环，划开主界面，播放刚下载好的番剧。
要说如今个人数据终端在隐私和享受方面确实方便至极，第五代个人数据终端通过手术链接大脑神经，直接成像在视网膜的内显示屏更本不用担心被外人看到，并且骨传导的声音相比于旧时代的耳机更能保证音质无损，五感体验绝非世纪初的简陋智能手机和繁重的VR投影外设所能比拟。每个新出生的婴儿都会通过手术安装数据终端，同时也是鉴别身份的ID环，终生有效。
如今时代在个人数据终端的帮助下，盲人和聋哑人已经成为类似欧洲中世纪黑死病一样，只能记录在历史课本上了。
即使有人觉得这个像狗链的环，圈养了全人类，可有谁又能离开科技所带来的福利呢。
陈轻焰觉得自己肯定不能。
远处，一道道身影打球的还在打球，训练的还在训练。
时间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就像古城不变的沙，窗外的风景依旧是风景青山依旧是青山海浪依旧是海浪。
钱小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放下球拍，看了眼树下仿佛睡着的某人。
一旁的女生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哦，那个家伙又偷懒了，真不知道他期末考核是怎么通过的。”
钱小钱努嘴：“那不是还有一个不上体育课的吗。”
“那怎么能比，人家可是免修课程的啊，我要是有徐损艺一半优秀我都谢天谢地了！”
“说起来，我们班还真是怪咖蛮多的，徐损艺就先不说了，一个很少说话活动天天睡觉的睡佛，一个超级偏科的歪理狂魔，还都坐在你的周围，真是难为你了。”
钱小钱说：“哈哈，还好啦，他也没有天天睡觉，其实我觉得他挺厉害的……”
钱小钱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看，是林岳诶，我们班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男生，又厉害又看着养眼，可惜人家有喜欢的人了。”
“你之前不还说喜欢班长那种吗？”
“是吗，有说过吗……”
下课铃声终于来临。
钱小钱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醒陈轻焰，却看到他很快起身收拾好书包，伴随着人流走出操场。
陈轻焰看看时间，11：31分。运气好的话能错开午高峰，早点回去。
校门口熙熙攘攘，各种人员混杂，路边的小摊夹杂着叫卖声。陈轻焰经常买右数第二家的糖炒栗子，他们家的栗子味道甜而不腻，外酥里嫩，很适合当休闲零食。去壳栗子的价格更便宜，是因为栗子壳可以回收，他喜欢买刚炒出来带壳的栗子，更加原汁原味。
一边吃一边等待着，随着传送台带来的超重感，成功搭上了一辆不太拥挤的飞鸟。
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高楼，陈轻焰心想中午吃点什么好。
车内广播播送着新闻：
“今日，国家交通委发布最新高空交通管制条例，即日起开始施行……”
“为庆祝刚刚过去的香港市回归八十周年纪念日，香港市持续三月免费开放所有景区，欢迎市内外广大游客前往旅行……”
“****协同中央领导人情切接待了外国来宾，就全球物联网工程展开会谈……”
或许更本没有人听广播内容，大多三三两两谈论话题，或独自滑动着网页，反正无人能窥屏。一切显得和谐又平静，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
陈轻焰到站回家。
阿茶已经开门迎接：“欢迎回来，今天过得怎么样？”阿茶接过书包递来拖鞋：“午饭想吃什么，今天为你准备了牛肉、青菜、豆腐，健康程序告诉我你该多运动了。”
陈轻焰突然想起某人说的话，一时兴起说到：“阿茶你今天歇会吧，我想自己做饭。”
“你确定吗，我不记得你学习过厨艺。”
“没事的，你自己去充会电吧。”
“好的，请注意安全。”
陈轻焰想，即使再智能，外表再像人类，终究只是机器。换作是不靠谱的陈希，也绝对不会同意自己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吧。
阿茶是七岁时候从父亲那赢过来的奖品，当时只有一个核心部件，父亲去世以后他才翻出来搭载在家用机器人上。父亲曾经说阿茶的计算力很高，单论计算速度可以媲美弱量子计算机，可惜陈轻焰一直对计算机不感兴趣，只能让阿茶明珠蒙尘。
走进厨房，食材都在冰箱中已经备好，陈轻焰打开教学视频。
第一步，切好牛肉。反正自己一个人吃，随便切切就行了。
第二步，准备好调料。
第三步，开始炒菜。
打开开关，开始缓缓加热。再三确认无误后，陈轻焰开始依次加入葱姜蒜末，牛肉，土豆块，开始翻炒。半分钟后，陈轻焰觉得越炒越费劲，直到烟雾警报响起，才想起忘记放油了。
关掉开关，选择自动清洗模式，陈轻焰走出厨房。
有些气馁，如果他写日记，大概会写：2077年9月13日午，人生第一次尝试做饭，失败。
想了想，会做饭也没什么了不起，某人会做饭也不好吃啊。
“阿茶，还是你做饭吧，做好了端到卧室来。”
“好的，master。”
陈轻焰关上卧室门。
摘掉眼镜，躺在床上，断开互联网连接局域网，登录ID。
查看邮箱，看到陈希发来的留言，陈轻焰删除邮件。
无意间又看到一条新闻：昨日，科学院物理学院士黄闻教授火灾意外身亡，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一则很不起眼的新闻，倘若平时很快就会淹没在信息潮海中，但陈轻焰没有划过。
因为他记得这个名字。
黄闻。
陈轻焰陷入回忆，他缓缓下床在书柜里翻出一张旧纸，打开投影放出一段录像。这是父亲生前遗书和影像，早已看过无数遍。
空气中汇聚出父亲的身影，无论是遗书还是遗像，言语都平静的如同往常出门旅行前的叮嘱，仿佛寻常聊天。哪有人写遗书这么无聊，完全不像是自杀之人口吻。陈轻焰甚至觉得父亲更本就不想留下这些东西，以敷衍了事的态度随便弄弄。
对与死亡，其实陈轻焰不是很排斥。
并非与父亲关系疏远，恰恰相反，或许是从小父亲陪伴教育，深深受到陈近则潜移默化的影响。
很多年轻人还是对死亡这个话题避讳不及。但死亡不是我们结局，被遗忘才是。陈近则告诉他每一岁都是已经到了对死亡可以感慨的年纪，属于闲暇之余讨论某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就像讨论学术，讨论新闻，讨论某个明星。
父母是挡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一堵墙，当父母去世以后，我们才会直面死亡的瞳孔。
陈近则曾告诉陈轻焰，自杀，是一件很主观能动的事情。他总结了历史上名人自杀的事件，发现自杀的方式其实很匮乏。陈近则觉得割腕是最凄美的自杀方式，而溺水则是最决然的。除此之外绝大多数的方式，包括古代白绫，一些极端民族刨腹，这些短周期的自杀方式并不符合他的审美。
很快又看完一遍，陈轻焰再次注意到无论是影像还是文字，父亲都提到过这个人的名字，黄闻。
像父亲这样性格的人，朋友不多，能在遗书里提到名字的绝对更少。奇怪的是陈轻焰从未见过这位父亲的朋友来家中做客，记忆里也少有父亲提起“黄叔叔”的话语。
快速检索“黄闻”，几乎都是学术相关论文，只有百度百科上有一张半身照片，从父亲旧相册对比，找到一张两人合影，似乎相貌符合。
关闭相册，后仰躺下。看着右下角一个名叫『time reptile』的不起眼的软件，陈轻焰缓缓点击。
四周开始变暗，墙与天花板飞速后退，整个空间无限扩张。陈轻焰调开面板，选择模拟现实环境，四周光影浮动，景色又回到了卧室里。看了一眼身后，想着自己的睡姿确实不怎么好看啊。
心理想着，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书房，看着五米多高的书柜，陈轻焰一招手，头顶一本书缓缓飘出落下。以前每次拿高层的书都要爬半天梯子，后来发现了还能这么用，陈轻焰就再也不怕书砸到头了。
这本1974年出版的《希尔伯特空间中的旋量》，曾是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之所以不记得是哪一年生日，依旧归功于自己的奇葩父亲。在别的家长送孩子玩具机器人生日蛋糕的年龄，每次都会送自己一本根本看不懂的书。真不知道当初父亲怎么追求的母亲，约会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送本相对论？
这本百年前的巨著即使放在今天也晦涩难懂，如果没有线性代数和矩阵力学的基础寸步难行。
有一个天才般的父亲，还真是压力山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