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事情让人力不从心,比如站在时间齿轮上的蟑螂。
陈轻焰觉得现在自己就是那只蟑螂,趴在了语文老师李楠的齿轮上。合上书,他才缓缓的站起来,还不忘将这本有些年份的诗集《被时差颠倒的闹钟》收进书包。
陈轻焰倒不是多么喜欢诗集,只是在如今的年代想要在书店外买到一本纸质书,大概就像爷爷那个年代在邮局以外的地方买到明信片或者邮票,如今的人们对待纸质书的态度更像是对待收藏品。所以每次陈轻焰都得坐飞鸟去十里外的一家老旧书店购买,一来二去老板便也认下了这位年龄颇小的“顾客”,上次结账时老板笑呵呵地说额外赠送一本,于是陈轻焰就挑选了挂在最上面的那本《被时差颠倒的闹钟》。
本着不浪费时间的原则,陈轻焰选择在上午语文课抽空看完这本旧时代的诗集。没想到今天“李老太婆”并未像以往一般对他选择视而不见,点名提问。不过好在一本书基本已经看完,一节课也所剩不多了。
“陈轻焰,朱熹字号什么?起来回答。”
略做思考,陈轻焰说:
“元诲。”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属于文学常识。
“正确,再回答一个问题。”虽然看不到,但陈轻焰已经可以想象出李楠那张欠债不还的褶皱脸,她提问到,“叙述一下这首诗的历史背景。”
陈轻焰没有听课,但这个问题已经有些超纲,他猜测大概李楠对他积怒已久,所以故意在问题上刁难。看到桌面同桌发来的消息提示,陈轻焰悄悄点击关闭。
“我不知道。”
“哦?”电子屏上仿佛传来得逞的哼声,“上课不认真听讲,到后面罚站一上午。”
失算了,陈轻焰面无表情地离开座位,忽视了同桌递来不满的眼神,好在这种处罚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徐损艺,你来回答这个问题。”李楠继续点名提问。
陈轻焰路过起立的女孩,闻到淡淡的清香,心想这么小就开始用香水了。
听到她铿锵有力的回答:“这首诗我们可以从朱熹开始说起,历史上的庆元党禁,庆元元年,赵汝愚被罢相位,韩侂冑【tuō zhòu】上台,庆元三年,韩侂冑将赵汝愚、朱熹等五十九人著于伪学逆党藉。朱熹被定为伪学,监察御史沈继祖指控朱熹十罪,请斩……”
站在后面透过眼镜看着那道娓娓道来的背影,陈轻焰觉得她的声音比李老太婆好听太多。
学生时代的惩罚在陈轻焰看来都是一些流于表相的东西,即不涉及利益,也不触碰底线,不痛不痒,不温不火,无关紧要。他从不在乎面子与别人的看法,很多人生怕丢脸被别人记住,事实上大家从来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其他人,与其站一上午他反而更愿意挨骂被批评,至少坐着很舒服。
门外吹来的风,透露着夏末的青丝疏影,夹杂着秋日的姗姗来迟。
李楠下课出门前用眼神警告陈轻焰,才在铃声中抬腿离去。
陈轻焰回到座位上休息一会,顺便从书包里翻找点东西,毕竟站一上午还是很无聊的。《被时差颠倒的闹钟》肯定是不能拿了,在屏蔽互联网的校园里能做的事还真是匮乏啊!琢磨着利用课间下载电子版,在商店搜了好久却没找到这本书。
等一会断网,就退化到山顶洞人啊。
“为什么?”钱小钱问。
“嗯?”
“为什么上课的时候不看我发给你的答案,不然的话李老太婆就不会罚站你了。”
钱小钱追问。
为什么啊,难道我要告诉你老师这种生物铁了心找茬的时候越抵抗越容易扩大损失吗。
于是他解释道:“我设置了上课免打扰模式,没看见你发的消息。”
钱小钱傻傻点头:“哦,那你记着关掉它,下次就可以提醒你。”
傻姑娘真有意思。
收拾完,陈轻焰又走向后面,下节是数学课,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或许过得不会那么艰难。
数学老师是年轻有活力的大学毕业生,讲课生动风趣,很受学生们欢迎。大概在外人眼中的陈希老师是一个温柔大方,知性优雅的好老师。
大概……吧?
龙桥小学不大,全校师生加起来不过两千人左右,校园面积只有不到一千平方米。好在历年的升学成绩都不错,勉强算是“精英小学”,当然这些并不是陈轻焰来这的理由。
按照他的性格,应该“就近原则”选更近的第四小学。
看着讲台上划过显示屏的手,陈轻焰也觉得能把枯燥无味的二元一次方程讲的津津乐道,也算是一种人格魅力了。尽管有时候他有些讨厌陈希的多管闲事。
课堂过半,陈希已结束讲课。按照惯例剩下是自习时间,陈希轻轻一笑:“大家认真上自习哦,陈轻焰同学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大家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他,他低头哦了一声。
课间的走廊安静的只能听到脚步声,陈轻焰突然想唱歌,可惜不适场合。
跟着陈希走到办公室,每次想到刚刚毕业工作不久的某小白就能分配到私人办公室,就想吐槽社会被资本主义大炮腐蚀的不轻啊。
陈希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压在椅子上,顺手抄起串葡萄,“哼,陈轻焰同学你怎么又被罚站了,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陈轻焰把门关上,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看了一眼正在唑葡萄的某人。
“好歹门关上,万一被爱戴你的傻学生们看见幻想破灭怎么办。”
“呦,我们家小烟这么关心我啊。”
“怕你吓坏别人连累我。”
“到时候那我就说其实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千刀杀的陈世美生下你就跑了,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哈哈哈。”陈希又消灭一颗葡萄才缓缓说到,“不要那么严肃嘛,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活的像个老头,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你到是活的像个孩子,一点不像成年人。
当初法官是有多不靠谱才会把抚养权判给你这种更不靠谱的人啊。
“我说小姨,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去给我找个小姨夫什么的了吧。”陈轻焰只能祭出大杀器。
陈希小手一拍桌子:“胡说,小姨才十八,着什么急啊。”
“是,这话你是不是说了二十八年了。”
“皮痒了是吧,敢和小姨这么说话。”
陈希说,“你个小屁孩整天不干正事,上课开小差,小心我扣你零花钱。”
陈轻焰辩解到:“谁说我不干正事,只是我们正事的目标不一样而已。”
陈希的办公室装修很简陋,墙壁四面漆白,只有背后挂着一幅抽象派山水画,看着像是廉价量产的装饰品,天花板上除了吊灯别无它物,地板倒是北欧木质风格,除了办公桌椅,就剩一盆电子花格外精致,从上到下透露着一股简约风。事实上以陈轻焰对她的了解,更本就不是爱好什么形式艺术,就是懒的收拾。
“小烟,我知道其实你很聪明,如果你认真学习肯定能有好成绩。是不是就因为你爸……”
“都说跟我爸没关系了,我一点也不聪明,而且懒,仅此而已,你想太多了。”
陈轻焰转移话题,“就算我认真学最多也就是从学渣进化到学酥。”
“一碰就变渣吗。”一会功夫陈希已经消灭掉一整串葡萄,“小烟不老实哦,我可不相信。”
“随你,我要回去了。”
“吃串葡萄再走啊。”
“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小屁孩瞎逞强,明明自己饭都不会做。”
陈轻焰没有回答,带上了门回往教室。
风,似乎有些变凉。
进门的时候再次受到注目礼,陈轻焰顶着目光回到座位上。钱小钱立马转过来问:“陈老师没怎么批评你吧,还是陈老师好。”
“是啊。”
陈轻焰突然心情挺好,调出音乐,趴下享受,反正是陈希的课。
数字时代的享受真是方便啊。
当然,要是让李老太婆发现又得挨批评。
“陈轻焰,你又在偷听音乐吧。”
陈轻焰感觉自己周围的女人怎么都有管家婆属性,转头有些不耐烦说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哦。”钱小钱嘟嘴答应一声。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
吵闹声伴随着下课铃声而来,陈轻焰关掉音乐收拾书包,体育课对于精力旺盛的小学生来说或许是最期待的课程,但对于他来说同样无聊,尤其是他不擅长体育运动。
或许是受到打击,直到出教室前钱小钱都再没有和陈轻焰说一句话,他也乐得清闲。
看到那个上课回答问题的身影同样磨磨蹭蹭留在教室,陈轻焰满怀恶意猜测我们的大天才不会也是个运动白痴吧。
如果说他在班级的定位是行为奇怪的学渣的话,那徐损艺的定位就是乖巧可爱的天才了。门门功课满分的她就是老师的掌上明珠。
何止是掌上明珠,简直是视若瑰宝。
划开全息投影屏,体育课看什么番打发时间好呢。一集大概二十五分钟,一部十二集,剩下的自由活动时间够看一部了。
上学,还真是有些无聊啊。
如今的书包跟本装不了多少东西,厚重的课本早已经成为过去式,更多的不过是象征意义。通常,陈轻焰会带着一个水杯,一包零食,一台自律小机器人,哦,今天还带着那本没看完的诗集。
他取出自律机器人,开机,命令道:“帮我打一杯45℃的温水,二十五分钟后交给我。”
听说这种只有巴掌大小的机器人虽然没有搭载智能AI,但最高能输出五十千瓦的功率,用来跑腿干活最合适不过了。
所以说,懒惰才是科技发展的第一推动力。
背上书包,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这次陈轻焰放声轻轻哼起儿歌:
“小背篓,晃悠悠,笑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