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说法!”
“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工作!”
“请李市长出来说句话!”
张落叶刚打开值班室门,就听见信访大厅一阵阵的口号声,男男女女五六十口人把信访大厅从大门口到接待窗口堵得严严实实。大厅里东南角一片区域,二十多个特勤紧张的坐着,大厅外站了一圈穿着黑色制服的特勤,排成一长溜面朝马路,还有几个警察来来回回的疏散围观人群。
接待窗口前,吴思方被这些激动的访民围在中间,焦急的解释着什么,明显在嘶吼的声音却被人群的声浪压制下去。
张落叶一打听,原来是市化肥厂的职工又来上访。
市化肥厂曾经是市里的明星企业,计划经济年代,那就是当地的爷,厂长下去,各县一把手都供着,就指着他们松松口,好让乡亲们多打点粮食。就这么个优秀企业,却眼看要淹死在市场经济大潮里,职工已经一年多没发工资,尤其是双职工家庭,两个顶梁柱一年多那不回家里一分钱,难得要死,赶上两代人接班的,老人的退休金、医疗费都没法报销,更是活不成。
所以,工人们三天两头的来上访,市里的头头脑脑愁的不行,一个个躲着走。这可就苦了吴思方这个信访办主任,隔三差五就得让工人们的唾沫星子洗一次脸,还得陪着笑。
解决职工难题张落叶做不到,解救他表哥可是刻不容缓。张落叶悄悄喊来赵斌。
“哥们儿,露脸的时候到了啊”,张落叶笑笑,“一会儿你看见我从东边门口走过,你就喊一句李市长。”张落叶指了指人群边上几个男女,早就看出来了,这几个就是主事儿的,“声音不用大,身边那几个人听见就行。”
赵斌也是个机灵的小伙子,想了想信访大楼的建筑样式,悄悄递了个大拇指。
张落叶便拿起风衣绕到东门外,竖起领子遮住明显年轻的脸,稳着步子往外走,里边赵斌看见,假装惊讶的样子,“哎呦,李市长。”身边那几位瞬间大喊:“李市长要跑,堵住他!”
“哗----”一群人甩开吴思方就往东门冲,那边张落叶拔腿就跑,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信访大厅。
吴思方笑呵呵的说:“你可真够损的,工业局那边该挠头了。”
信访办大楼东侧就是工业局,张落叶刚才就冲着工业局门口跑,转过门口照壁,在传达室大爷疑惑的眼神儿里扭头就窜进绿化带。传达室大爷再一转头,就看见五六十口子人势不可挡的重进工业局大院。
有了工业局做靶子,今天信访办算是躲过一劫,大厅里早上刚换的万年青都没遭殃,吴思方摇摇头,拉着张落叶进了律师值班室。
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侧面的长条椅上,吴思方郁闷的说:“待会儿老家来人可别情绪激动啊,我可没法做。”
“那不能。”张落叶说:“我特意交代了,不闹不叫。”
不经念叨,这边正闲聊着,大厅门外停下一辆校车,下来一群明显村民打扮的人,小龙山村民到了。
刚刚松下口气的特勤们顿时紧张起来,吴思方也站起来,正要往外走,张落叶一把拉住他,“等等,再待会儿。”
吴思方一脸疑惑,“你们可别乱来。”
“不会,文明上访。”张落叶笑笑。
这会儿就看见村民们从车上搬下一摞摞的条幅,又抱下一堆竹竿,把条幅系在竹竿上,三五个人一个,拦着马路就布设起了“防线”。条幅上写着:“还我农田!”“小龙山人要吃饭!”“官商勾结,坑害百姓!”等字样。
吴思方哆嗦着手,指着张落叶,“你这是要坑死我啊!”说完就跑出去了。
来到外边,吴思方喊着:“叔叔大爷们,大娘婶婶们,有事儿里边说,咱别堵路啊。”
“小石头,这事儿你管不了,回去吧。”人群里有人喊着吴思方的小名。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正是下班时间,条幅一拉,双向四车道的马路就堵得严严实实,人群、车辆越堵越多,两侧延伸一公里多,终于堵到了省府门口。
吴思方还在门口打躬作揖的苦劝,旁边走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平头,根根花白的头发竖立着。他拍了拍吴思方的肩膀,吴思方转身一瞧,楞了一下,“张高官?”
来得正是省里分管农业的高官张晋。
张晋抬腿站上绿化带旁的一块石头,张落叶却在吴思方后边递来一个喊话扩音器,吴思方一看,这是早计划好了啊,瞪了一眼张落叶,转身把扩音器递给张晋。
“乡亲们,我是张晋呐,”张晋喊道:“你们都是小龙山村的吧,咱们可是老熟人呐。”又一指,“张四喜、张有财、张法宝,你们仨别缩头,再喊几个相亲,咱来屋里说。”
张法宝等人一看,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走出人群。张晋曾经在小龙山村插过队,大家拿他当自己村人,过年过节也经常给他送些河里新鲜的鱼虾。
“把条幅收起来,看把大伙儿堵成啥样了。”张晋嗔怪道。
“张高官来了,有做主的了。”“老爷子做主啊!”大家乱哄哄的收拾条幅,让开道路。
“你也给我过来,”张晋指了指张落叶,“准是你这个狗头军师干的,你爹他们没这么坏。”
张落叶依旧嬉皮笑脸,“大爷,这不没办法么,采沙场那么个金疙瘩,不闹点动静,没人管。这几年,大伙儿可是没少反映情况,县里一直压着。”
一群人进了信访大厅会议室,张晋才说:“采沙场的事儿我也了解,省里呢,之前也联系过你们县,当时可是答应的好好的。我们也是工作千头万绪,确实没能及时跟进,一会儿让办公室跟你们县里联系一下,让他们亲自来接你们回去,把事儿解决。”
“那刘思贤可是有后台啊,”张法宝说:“听说他那沙场,那县长赵一迪听说都入了股。”
“是啊,刘思贤还养着打手,谁敢动他。”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
张晋一拍桌子,“捕风捉影!这龙山县还是D的天下,谁也不能骑在老百姓头上。”
缓了缓,张晋又说:“今天这事儿先按我说的办,一会儿大伙儿跟我去食堂吃个饭,踏踏实实的等县里来领人。”
午饭还没吃完,县信访办主任就带着李小民来了。一进门,李小民就嚷嚷上了,“都乱腾什么呢!”
“啪!”张晋一拍桌子,“李小民,你给我坐下!”
“村里出了这么大事儿,老百姓地都快没了,你个村长怎么干的!”
李小民腆着脸,“这不是,人家刘老板也不白占,人家给钱了。”
“给钱了?”张晋气笑,“那点钱够干什么的,再说,今天给钱了,你让下一代吃什么!”
又一指县信访办主任,“回去告诉赵一迪,省里去年就通知他解决这事儿,国办三令五申保护基本农田,他赵一迪当耳旁风,再这么下去,想要政绩?门儿都没有!”
又安抚了一番小龙山众人,这才送大家上了车。
张落叶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李敏电话,“张落叶,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又被人跟踪了,这会儿在车库,不敢下车。”
“你等着我,”张落叶赶紧说:“我这就去。”
挂断电话,张落叶给吴思方打了个招呼,骑着他的雅马哈就往电视台跑。
电视台地下停车场一共两层,李敏这会儿就在B2,看着车外惨白的灯光和绿色的地坪漆,李敏浑身哆嗦着。自从回了城,李敏又有了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刚才她走出电梯,停车场静悄悄,偶尔传来冷凝管滴水的声音,这让她心理紧张起来。
“哒哒哒”,这是李敏高跟鞋砸在地上的声音,却夹杂着轻柔的运动鞋碾过地面的杂音,扭头的一瞬间,她真切的看到一个黑影躲在柱子后边,李敏疾步跑进车里,这才拨通了张落叶的电话。
半小时后,张落叶来到地下停车场,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李敏的车,喊了两声,没人答应,刚要给李敏打电话,就听见“啊”的一声,张落叶马上循着声音冲过去,拐过柱子,就看见李敏赤着脚往自己这边跑,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罐子样的东西,抬起来就往李敏身上泼。
来不及多想,张落叶几步冲上去揽过李敏,黑衣人罐子里的液体泼在旁边车上,泛起一阵白色气泡----硫酸!
这时,又冲出来一个人影,一脚踹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转身就跑。
“李敏,没事儿吧?”来人问道。
李敏扭头一看,“齐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