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若脉搏般跳动,自眼角闪现、自若黑云母的楼体上划过,消逝于虚无。昊天云海,却是被昏沉的灰褐扰得逼仄。脚下翻涌的污浊云霾,那是一种并不完全的狂暴,几分压抑、几分保留。几栋主楼破云而出。便是室内的素色装潢也让这环境映成了黑色系。倾世暴君那一头耀眼的金发也不可幸免地暗淡了不少。楼面泛着紫罗兰光华的电流,主楼间错综而曲绕的走廊。还有远处黑暗中似炎似霞的诡谲红光。隔着厚实的玻璃和墙体,倾世暴君纵使感受不到来自运行中心的恶意,却是折服于这天马行空的构造。
他依然是那日残鼎遇见光梭之初的人设。因为不玩机甲自然也没必要套机师装备。于是今日的倾世暴君上着多口袋高领短襟夹克,里面的粉红衬衫纽扣潦草且随意地扣了几颗,成就了大半个胸膛暴露在外的深V款式。简单的卡其长裤及皮鞋,正常得不太像游戏中的装备。而墨镜,依然很炫酷,依然很国际惯例地遮去了他大半张脸。
一片黑云吞噬了一段走道,于是霎时间倾世暴君放佛置身于一处隧道。身前身后,只剩那远方一束亮光,以及脚下两道幽微荧光。他手指间耍弄着一杆电子烟,却未将其点燃。指间翻覆,秀了几招,便是那杆烟也消失无踪。
紫色眼眸琉璃般晶莹,倒映着眼前酒吧幻化作流云漓彩的纸醉金迷。
Trader,交易者。斑斓的光晕打在他立体感十足的五官上,忽明忽暗,倒让硬朗的线条柔和了不少。他整了整夹克,将墨镜重新架在鼻梁上。
这是一间类似于迪吧的存在,混乱而喧嚣,却也是一个打探情报的地点。没有门柱不代表任何人都能进入。毕竟这里还是处于流放地带,开了三年还没换主就表示门卫系统多少经得起考验。听喋血骑士说,经过这道门,交易者的门卫系统会自动给用户号加密。也就是说每一个人都在玩匿名,自然也就口无遮拦。不怕正主在打听,因为就算听去了回过头来也找不到人。当然着也意味着人们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嘴炮因为就算发现被诓了也一样找不着人。当然这保密也非铁浇铜铸的绝对。既然敢来交易者,自是有它相应的风险。就曾经有个菜鸟一嘴碎透露了太多细节,结果让人给扒了现实身份[i],个人资料那想也是不保了。
至于得到的信息可靠与否,那关乎了酬金以及RP,太玄乎,也说不出个什么规律来。
晃动的肢体,迷惘的灵魂。一片震得脚下发颤的贝斯音中,放眼所及,一切的一切,都只剩下被抹去一切细节的轮廓。然而正是这同一个地方,人人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倾世暴君有些忍无可忍地揉了揉耳朵。音量是没问题,这音乐的品味还真是…而且喋血骑士这货又迟到了。正在纠结是否要抛开好兄弟自己独自打听呢还是自己打听呢,还是自己打听呢?倾世暴君突然敏感地捕捉到“紫水晶”三个字。好吧起码他不用再纠结了。
只见面容模糊的金发人猛地转头,然而入眼一片马赛克,分不清面孔。他只堪堪勉强锁定了一个大概方位,那声微弱的关键词再次消散于这嘈杂音海。
依然是恒久不变的人挤人,摇摆的身躯、浮躁的灵魂。倾世暴君左右开弓,努力拨开人群,试图在这混沌之中开辟一条明经。似乎有被推开的人咒骂着,怨声载载。然而更多的却是约定俗成的了然。倾世暴君大掌一伸,随手扣在一个他估计是声源的肩膀上,并似是威胁般将脸凑得极近。虽然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这些地方就是这样。纵使到了鼻子贴鼻子的距离,眼前却仍是重度闪光般重影连连,模糊不清。而那厮只闻得一道沉如闷雷的声音问:“你可是在说紫水晶?”它本能地连连摇头,但试问在那种加密情况下倾世暴君又怎可能看得清它的动作?却不待它开口,有一慵懒的声音自倾世暴君身后道:“兄弟莫冤了人。紫水晶那可是大神,哪有那么容易得到它的消息。”既没有承认有她的消息亦没有否认,言下之意权看对方愿意付出多少。
待到喋血骑士抵达交易者,倾世暴君已像没人事似的百无聊赖定额在吧台待机。喋血骑士给他发了条私信才有所反应。喋血骑士有目标,怎么结识的他并没有说,倾世暴君也没问。到了约定的地点,对了暗号,很顺利地拿到了压缩数据包。顺利得倾世暴君想不通他叫上他有何意义。
“所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付钱,也没有计划该怎么离开?”褪去了伪装,金发帅哥一脸咬牙切齿地问道。今日的喋血骑士采用了萌萌的正太人设,却并不影响那过分灿烂的欠扁笑容以及倾世暴君想予他一顿好揍的欲望。方才私信频道里都是喋血骑士在同对方交涉的,他也没怎么在意。正当他以为没他什么事之际,冷不丁喋血骑士一把抓过他开始出逃,颇有几分慌不择路的味道。当倾世暴君还是一头雾水之际,却闻身边猪队友道:“哎哎你有没有什么空间还是瞬移神器?大门那都是他们的人。要够远的。估计现在街上也有些他们的眼线。”在喋血骑士断断续续的解释以及回顾私频信息之下,倾世暴君总算明白了个大概。很老套的黑吃黑,喋血倾世扮演着或者尝试扮演吃人那一方。而被吃的是交易者的地头蛇。
所以幸亏他包里有那么一个瞬移程序。而且还在交易者有效。否则被抓住被查出真实身份麻烦可就大了。
“居然要价一百万金呢,也真是醉了。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某猪队友还很没有自觉地点评着。“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交易者的地头蛇?”倾世暴君缓缓道,身周怨念重得都快化形了。他内心不断地提醒自己数据包还在对方身上,才不至于立马祭出火炮来爆了他的头。喋血骑士不知是太迟钝了还是太习惯倾世暴君了,没人事似的道:“安啦,那是当然。这种警方已经盯上的信息也只有他们这种级别的家伙才能搞到手。”
“所以你为·什·么·叫·上·我?”倾世暴君感觉自己快怒极反笑了。来这么一出,今后还想在交易者甚至在道上混?“一开始就同你讲的话你可还会来么?”喋血骑士似乎是想拍拍倾世暴君的肩膀以示安慰,因为够不到所以改拍了他的背。“放心啦,不是还有紫水晶的匿名软剑么?”他的话彷佛提醒了倾世暴君什么。金发男子匆匆环顾四周,只见怪石嶙峋,玄天蓝云,竟是回到了魔怪区。所幸四周尚且无人,于是他赶紧换了身皮囊。喋血骑士见状也是立马反应了过来,同换了更适合的人物。
“能在交易者坐到这么大的人…你可万万不能低估了。”倾世暴君接着道。不论如何,慎重起见,倾世暴君这个户头怕是再不能出入交易者了。
“放心,并不是白给的信息。我可是交了八千金的押金呢。”喋血骑士接着描述自己是如何好说歹说将押金从两万降下来的。倾世暴君甚至可以想象画面外的史德波如何摊手作一副无奈表情。虽然眼前的游戏人物什么行动表情都没有。不过,两万和一百万…啧,差得也是够大的。“丑话说在前,休想要我帮你填那八千金。”毕竟不是个小数目。现实中的郦桀翻了个白眼。虽然人物体现不出来,但听得出他语气中满满的嫌弃。
虽然八千金他不报账也不是负担不起。但没必要让喋血骑士知道这一点。
“嘶…知道啦,不需要你垫。这样你总能宽心一些罢。”头顶似有巨鸮掠过,惊起一阵气流。待尘埃落定,倾世暴君方道:“信息好坏自是不会多说,不过我有一点不确定就是你才给了十分之一不到的定金,他们会放心给你整个数据包?”小臂震动。倾世暴君调出屏幕,只见喋血骑士自加密信息软件发来两个字:迷屋。
迷屋,曾经叫做Enigma之物、恩尼格玛屋,顾名思义是加密者的天下。有传这一工作室能做出军事级别的加密码,没有解密钥匙,数据包不过是霸占储存空间的废物。
“他们用了S级加密。是迷屋的最高级别。”喋血骑士啧啧称赞着这份加密码,如何若病毒般变幻莫测,然而仔细研究却仍是逃不出创造者所预设的轨道。现实中的郦桀眯起了双眼:“你知道他们是迷屋的客户?”
“嗯,他们这种信息贩,一般都是定制的。”随着喋血骑士这句话,有什么念头在倾世暴君心中落实了。视野边缘,如墨的深空中血光闪烁,颇有山雨欲来之势。倾世暴君内心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迷屋?”难得呢,这小子认真一次。脚下有徐徐波动,似乎整个地面亦是活物,只待有谁一个不注意便将其吞噬。喋血骑士摇了摇头,果断扔出了个能量挂件,将两人升离地面寸许。冰蓝的眼眸泛着荧光,没有瞳孔却彷佛能透视至灵魂最深处。“不是我。我朋友。只不过我骇了他的户头而他还未察觉罢了。”郦桀脑海中出现了一幅画面。午后的阳光,年轻的男孩,痞子气的笑容。光影衬映着本就立体的五官。浅色眼珠在温暖的阳光下好似钩入了一抹苍翠。
倾世暴君轻哼了一声“你小子”。他明白多也是问不出什么了。不过亦没有必要再探究了,因为他已明瞭喋血骑士的策略。
“最近不是有个叫飞蝗的家伙被抓了?这不,紫水晶同他有些生意上的往来。”那日那人那句话,犹在耳畔。屏幕上的电子钟显示着01:59,落地窗的玻璃倒映着公寓内的光景。苍白的日光灯融入了三维投影屏幕的幽蓝,给人一种凉彻心扉的感觉。彷佛时间亦被冰封,让人窒息然却又显不出颓废。郦桀破天荒地没有使用蛋形微环境,而是通过投影屏幕登陆。一身不见于人前的汗背心配运动裤,十指交叠,盘腿坐在沙发上。头发还有些潮气,似是刚洗过却没有好好吹干。
史德波不会知道那天他在交易者亦是一掷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