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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飞雨现在就在青龙镇。
他昨晚追了整整的一夜，即将要追上谷文礼的时候，他却不追了。
还想追，但是不能追。
莫飞雨知道，这个时候追上去，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因为他现在人困马乏，腹中也早已是空空如野。
他在吃肉，在喝酒。
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吃的酣畅淋漓。
“一个人喝酒吃肉，未免也太孤单了。”
莫飞雨头都没抬起，道：“你不去落日霞，还要在这里饮酒？”
洛七笑呵呵坐下，道：“人都跑了，我去落日霞也无用。”
莫飞雨道：“石青城的女儿逃婚了？”
他想到了那个女子。
洛七疑道：“你竟然知道？”
莫飞雨道：“刚刚知道。”
方才他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洛七道：“那你一定不知道是谁去追她了。”
莫飞雨道：“董思琪。”
已经被他杀了。一剑封喉。
洛七的酒已端到了嘴边，停住没有喝下，问道：“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莫飞雨道：“我不知道有很多。”
他不知道常发是生是死，他不知道柳如风到底想要干什么……他不知道的，真的很多。
洛七道：“我听到了风声。”
莫飞雨道：“哦？”
洛七道：“说是落日霞的大公子，死在了康家集。”
莫飞雨道：“我杀的。”
斩钉截铁。
洛七碗中的酒，洒了。
莫飞雨道：“你好像很吃惊？”
洛七道：“他绝对不是你杀的。”
莫飞雨道：“是我。”
洛七道：“他们说，石艇舟是万箭穿心死的。”
莫飞雨道：“你相信他们说的话？”
洛七道：“不信。”
但见他的神情，也像在说，我也不相信你的话。
洛七喝了碗酒，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三天。”
准确的说是一天，前两日洛七只是在游玩。
落日霞的事情了结，他就要回洛家去。
回到了洛家，他便不能痛快的饮酒了，所以他在此地逗留。
却不想逗留的时候，竟听闻了莫飞雨的消息。
莫飞雨道：“你知道我要来？”
洛七道：“我听闻你被白锦棠捉了。”
莫飞雨道：“你要救我？”
洛七道：“你需要我来救？”
莫飞雨道：“需要。”
洛七怔住，道：“你要知道，我们并不是朋友。”
莫飞雨道：“是的。”
洛七道：“我不会救你。”
莫飞雨道：“救我的人，不一定要是我的朋友。”
洛七道：“谁救的你？”
莫飞雨道：“任剑心。”
洛七惊道：“剑心通明那个任剑心？”
莫飞雨道：“这世上还有几个任剑心？”
洛七道：“他要找你比剑？”
莫飞雨道：“是的。”
洛七道：“你胜了？”
只有胜的人，才会活着。
莫飞雨道：“败了。”
洛七愈发的惊讶，道：“他竟没有杀了你？”
莫飞雨道：“有人同我说过，一个人一旦救了你，就很难再去下手杀你。”
洛七道：“这个人一定没有走过江湖。”
莫飞雨道：“我也是这样同她说的。”
洛七道：“现在你信了？”
莫飞雨道：“不信。”
他已经吃好。
吃的饱喝的足，也休息的充足。
洛七道：“你若是要去追铁旗门的人，出了镇子就往西去。”
莫飞雨身形顿了一下，复又前行，身后的洛七喃喃自语：“铁旗门这次，也是踢到了硬钉子。”
说完摇了摇头，自嘲起来，再硬的钉子，也能夯进木头，把莫飞雨说成钉子，着实有些不妥。
饮了一碗酒，洛七猛地起身，抢出酒馆，街道上，哪里还有莫飞雨的身影？
又回头瞅，那满桌的饭菜，两坛的好酒，洛七扶额：“这顿饭，又是不少的钱。”
付了银子，洛七稍有迟疑，急追着莫飞雨而去。
他的银子没有白花的道理。
出了青龙镇，往西行上十多里，就是青龙岗，青龙岗不高，光秃秃的，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坟茔。
洛七赶到的时候，莫飞雨整个人都不是很好，很不友好。
莫飞雨面前，是具尸体，常发的尸体。
尸体的一侧，插着一个小号的铁旗。铁旗门的铁旗。
再看尸体上的血迹，凄惨无比，一定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洛七可以肯定，常发不是被人杀死的，是被活生生的折磨致死。
洛七倒抽一口凉气，道：“他们一定恨极了他。”
莫飞雨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如同寒冬腊月的风，冰冷彻骨。
洛七道：“你欠了我一顿饭钱。”
他知道此时说出来不合时宜，但是他必须说出来。
他得给自己找一个跟来的理由。
莫飞雨道：“那顿饭，我本来也没打算给钱，因为我没钱。”
他那时打算挂账，等他救了常发回来，好让常发替他付账。
常发身上总是带着钱。
洛七道：“他总归是没有逃掉。”
莫飞雨在打理着常发尸体。
青龙岗虽然光秃，枯枝残草还是有的。
莫飞雨道：“我答应过一个人，一定护他周全。”
这是他第二次讲出心事。
洛七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莫飞雨道：“可终究是我害了他。”
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去落日霞。
但是这世上，没有太多的如果。
洛七道：“一定是有别的缘由。”
莫飞雨说常发是个有用的人。
有用的人，一般都是听话的人，决计不会擅自做主。
莫飞雨不让他来，他却跟来了。
一定有别的缘由？
柳如风！
莫飞雨只能想到柳如风。
可柳如风为何要常发的命？
他想不通。
洛七道：“你好像知道是谁？”
莫飞雨道：“是的。”
但他不愿相信。
他从怀里掏出了火折，枯枝残草一点就着，风声又喧嚣，助长火势，烈火熊熊，烧的正旺。
恶臭，黑烟。
莫飞雨的脸色开始惨白。
他道：“你见过尸山血海么？”
声音如九幽之下地狱之中传来。
洛七惊疑道：“什么？”
莫飞雨道：“我见过。那里黑鸦遮天，根本见不到太阳，恶臭，咸腥，到处是垒垒白骨，堆尸如山。”
洛七道：“在那里一定不好过。”
莫飞雨道：“进到那里的人，呵！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洛七道：“有时候，最为可怕的是人心。”
莫飞雨道：“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口蜜腹剑，绵里藏刀，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洛七道：“他们一定是想要活着。”
莫飞雨笑了，笑的讥诮，笑的冷酷，笑的凄惨。
他道：“是的。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从那里走出来，也只有走出来的人，才有资格活着。”
洛七突然明白了，明白莫飞雨为何会杀人不留活口，为何会心冷如寒铁……
莫飞雨又道：“当你看尽人性的丑恶，忽然有人对你百般友善，不计一切的对你好，使你如沐春风。”
他紧闭双眼，笑意爬满了脸。
洛七道：“我一定将他奉若神明。”
莫飞雨道：“而我，却杀了他。”
洛七呆住，莫飞雨总是让他震惊，让人琢磨不透。
他现在有些后悔追上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