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就要走?”宋苒示意秘书先回去。
“我明天早会的材料还没写完。”
宋苒只拽着Momo的胳膊,把她带回病房,慢条斯理地把饭盒里的饭菜摆好。
“你今天是保华的功臣,我已经让他们放你假了。你可以放心休息。”
Momo狐疑中收到乔娜的短信,乔娜同意放她三天假。
宋苒已经把粥盛好,放在她面前,可心神不安的Momo却视而不见。
“你在想什么?”
Momo无法正视他的双眼。
“我想回家。”
“吃完了,我送你回去。”宋苒张开Momo的手,把筷子塞进掌心,她的手冰凉,还微微发抖。
Momo每一口都小心翼翼,宋苒看在眼里,只说先出去吸烟。
半个小时后,Momo走出医院大门,又是那辆蓝色跑车,在夜色里,她仍看不清他的脸。
Momo突然想起自己的粉色发夹可能掉在车里,可她无法开口问,甚至是说任何一句话。
宋苒心烦意乱地开车,正碰上晚高峰,他们又被困在车里。
“我还是想回公司,前方右转就到了。”
Momo突然说。
“我说了没必要。”宋苒很不高兴,他原以为她会很想和自己待在一起,而不是局促不安。
眼见车子要驶过那个路口,Momo只能再次开口。
“宋总,我真要下车。”
“为什么?我就这么讨人厌?”宋苒勉强笑着回了一句。
“明早是三季度的选题会,美美现在处在这个关键时期,肯定要在会上重点讨论,我如果没拿出方案,可能耽误整个公关部,今天我已经失职一次了,我不能再错了,这份工作对我太重要了,求求你。”
宋苒把车急速靠边。
“那你下车吧。”
那一秒,Momo五味杂陈,可她来不及多想就快步汇入人流,再一次消失在迷离夜色中。
宋苒还在失神目送,秘书来电话,让他必须去临时赴约,地点正是他两次约会Momo的那间餐厅。餐厅里充斥着慵懒的爵士乐,等待客人的片刻,宋苒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梦如幻。
“先生,这是您选的红酒。”侍者恭敬地请宋苒过目。
宋苒看着他眼熟,那侍者也笑了。
“原来是您。”
不一会餐厅响起《升C小调前奏曲和赋格》,宋苒心里一惊。
“这是专门为我放的吗?”他询问侍者
“曾和您一起到这就餐的一位年轻女士,曾对我几番嘱咐,说这是您最爱的音乐,这张唱片还是她留下的。”
侍者礼貌而专业地微躬身,但他很快机灵地看出此刻这位宋先生只想一个人呆着,他扭头望向窗外,不再说话,而侍者也识趣报以微笑后轻声离开。
宋苒是不得不转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鼻尖微红,热泪盈眶。
今天下午,那扇车窗隔绝了他们,宋苒看见Momo张开双臂护住车门,在人浪的冲击下,她的身体一下下敲击着整个车门,她额头的汗珠流下,落在他心里,宋苒打了一个寒战。
这个世上的人多是尊敬,或是敬畏他,还有人会这般爱过他吗?显然他的前妻不是,那些曾经女友们也未必,她们终究还是更爱自己——
客人突然落座,宋苒反应不及,只顺势打了个喷嚏,又眯着眼笑,摸鼻头。
“一到换季,鼻炎就犯了。”
他变回那个笑看风云的宋苒,但很多东西已悄然变化,他无能为力。
2009年的酷暑,很多人都全身湿漉漉的,不好过,曾萱也算其中之一。
局里的形式急转直下。陈局被外调到其他城市交流学习,吴局成了名符其实的一把手,身边的人也鸡犬升天。
主任调职局长助理的人事调动基本落实,曾萱一直暗地盼望璐璐调职的好消息。已快两个月,她暗中观察璐璐从窃喜到急切,现在又恢复到一潭死水的状态,她分析是吴局不放她走,要不就是两个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现在曾萱在办公室里如履薄冰,小心揣摩璐璐的一言一行,这反而让璐璐也察觉出紧张,在办公室内相隔不到三米的两人,都在盘算着怎样摆脱对方。
如今曾萱最该甩开的是李家盛,他原本拼命挤进陈局的利益圈,甚至不惜出面为领导当马前卒拉票,打压对手,甚至在很多城建项目上替领导活动,这是他老爸教给他的官场法则,要想当官,必先顶雷。
如今局里盛传曾萱是吴局的红人,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李家盛见缝插针讨好曾萱,两个人的恋爱传闻越传越凶.
已是盛夏,望着深不可测的林璐璐,曾萱的世界里却是天寒地冻。
所以曾萱几乎每天午休都躲在医院的小花园里,这两个月时间却没再见毕习,花园里的懒猫们正围着小护士脚边吃猫粮。
曾萱也过去抱着一只昏昏欲睡的小白猫,这是毕习最爱抱的猫咪,一个冬天过后,小猫已长成了情欲期的母猫了。
“你是那个经常和毕习聊天的女孩?”
“是啊,你也认识他?”
“当然,他是我们病房的病人,就是他托我喂猫的。”
“他是不是又打点滴呢?这个懒鬼好长时间没出现了。”
“你不知道?他又在做透析了,情况不好。”
接下来曾萱忘了是怎样跟在小护士身后来到血液科,在加护急救病房里,她看到了正在打两瓶点滴的毕习,也第一次见到毕习的妈妈,一个50岁很朴素的知识分子。
毕习妈妈看见曾萱倒很宽慰,似乎早料到这个儿子总说起的胖女孩会出现,一见儿子苏醒,就马上兴奋地告诉他。
毕习头发全掉光了,面孔更惨白,唯一的颜色是太阳穴周围的青色血管,他努力舔舔嘴唇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
“美女都来了,我还没梳头呢,可是素颜啊!”
曾萱看着毕习母子期待的微笑,自己强咽泪水。
“我也没带水果,倒不像来看病人!”
“喂,你才有病呢!你有药啊!”毕习让妈妈摇高了床,他妈妈倒很识趣地走开。
曾萱很手足无措,只能削苹果,眼泪却和果皮一样伸长。
“我说了,我最讨厌同情的泪水!医生都说我是死里逃生了,我活着你还哭什么,再说你哭相实在惊悚,你再哭我要吐了!”
因为毕习只能进流食,曾萱只能苦笑自己吃苹果,他们都在适应真实得彼此。
“喂!我不想你把我当怪人,我只是个病人,我只是生理上生病了,但我不是异类,OK?”
说完毕习要坐起上身,在曾萱地协助下,毕习打开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叫做交换彼此的网站,这是一个网络社区,类似人人,但是是视频日志,会员把视频自拍上传。
很多人都在睡前,或者在酒醉后录下真情流露。很多人都把面孔隐藏在黑暗里,处理声音,然后成了自言自语的陌生人。
“这是我这两个月的成果,我是网站的创立者,管理员是我博士同学,你快注册一个号,然后再把推荐发到QQ上。”
“你在做广告?你怎么这么商业了?”
“没办法,开网站我问我妈借了5万元,我要早点还给她,至少在我——”
曾萱抢先打断了那平静却可怕的话。
“你会不会注册?”
“好啊,然后我让七大姑八大姨,奶奶外婆姨婆都注册好吧。”
“你倒提醒我了,建个夕阳红专区!但我们可不是婚恋网,不当托!”
曾萱想打他又不是,只能攥紧拳头在毕习面前比划了两下。毕习妈妈在门外偷看这两个年轻人灿烂的笑容却潸然泪下。
这么年轻乐观,这样称之为全家骄傲的儿子却会在几个月后离开这个还远未被挖掘探索的世界,这个优秀物理研究专家的理智也终于抵不过感性的母爱。
曾萱很快从护士那知道毕习是白血病晚期患者,生命期不会超过半年,她看着毕习正拿着DV一本正经录制视频日志。
他把曾萱也拉入镜,镜头里记录着毕习正露出青春美好得笑容,而身旁的曾萱却透出落幕得悲凉,这一喜一悲的视频很长时间里成了这个网络社区点击率最高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