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大叔相遇告别的那天夜里，她第一次失眠了。
“你未免太幼稚了吧？”Momo在小床上望着临近中秋的橙月。
“可为什么不试试呢？”
手上的名片在月光下异常柔软。
连朋友的聚会，Momo都在想这件事，对Belle、曾萱大倒苦水视而不见，晴晴含着冰淇淋，盯着失魂的Momo。
“你是不是有事情啊？”
“你神经啊？”
“不对，至少有两年没看见过你两眼发直了，你一般发情时都会神经麻痹。”
“你还半身——”Momo呛声一半，手机响了。这个休闲小站里多是在校学生，到处都在打牌和大声喊叫，Momo不得不捂着耳朵跑到角落里，不到5秒，整个小店响彻着她的尖叫。
“谢谢！太谢谢了！好好！”
Momo飞窜回座位。
“我找到工作啦！我要上班啦！”
那三个女孩看着身背火箭筒的Momo摇头摆尾。
“丢人！快撤！”
“走行，把账给我结了。”Momo拽着Belle。
“鼠目寸光！”这四个女孩奉行着AA制，Momo成为制度唯一的监督者。
“我这也叫心想事成啊，好，我决定试试看。”Momo边想边晃着脑袋，恰好对上晴晴狐疑的眼神。
Momo满怀美好憧憬，信心满满踏上第一天上班之路，地铁里却碰到狐臭患者，从人肉大战突围而出时，那套乳白色连衣裙的衣襟已皱上浅黄色的印子。
Momo在人行路上既心急如焚担心迟到，又兴奋不已，不断默念见到同事的表情和措辞。
“人生中第一次的同事啊！”总算找到那条路，但从1号一直到100号都没有见到“泓祥国际贸易公司”的牌子，还有5分钟就要迟到了，Momo不得不给老板打电话。
“你好，请问是罗总吗？我是袁凯琴，是第一天来上班的新人，对我已经到附近了，但找不到办公地址，请问——”
还没等她说完，电话里爆出快如连发机枪扫射的对话，Momo不得不把手机支开，电话里闽南口音仍势如破竹地共振着耳膜，突然停下，瞬间的静止让Momo懵了。
“老板，我只是想问下怎么去公司。”
结果那杆机关枪又开始扫射5分钟，最后一句Momo总算听明白了。
“站在那等我！”
还没等Momo恢复标准状态，她身后的小巷子里窜出了一个矮个男人，除了矮没有第二印象。老板倒很潇洒地一挥手，示意Momo跟在他后面，就这样开始小胡同十八弯的旅程。
Momo一边走一边嘀咕：“真应该拿个粉笔来记路，下班可怎么办呐？还没到头，不会是办假证的吧？”
“到了。”罗老板故意放慢语速说出了这两个字。
但Momo却没给反应，因为她所见的是一栋被历史冲刷到皮包骨头、污痕斑斑的老楼房，罗老板铿锵有力地登上木制楼梯，Momo站在楼梯下看着跟随那脚步晃来晃去的木板们。
她目送那老板灵活而矫健的登高风姿，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现实离自己是那么远。
“你在干什么？”
Momo在惊慌中竟一鼓作气地跑到二楼，二楼其实就是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堆满纸箱子，统一印刷着日文商标。
罗老板大喊几声，应该在招呼人，那耸立到屋顶的纸箱深处微微发出声响，连接着密集的摩擦声颤抖起来，那纸箱墙的裂缝像个三角支点，稳健地成了尖塔形。
一个男人侧身从夹缝中走出来，穿着旧黄色汗衫，一双胶皮拖鞋，却长着和Momo一样年轻的脸庞。
“你好，听说你要来，我叫秦浩。”
Momo握完手，才发现手掌上也被染上了一层灰。
老板忙着打电话，一直和秦浩用手势交流几下，就匆忙下楼。
“那你坐会，休息一下，我还没弄完。”秦浩似乎也发觉自己弄脏了Momo，不好意思讪笑，回身又钻回了夹缝里。
Momo看着这间屋子里零散放着四张办公桌，其中一张老式老板桌放在最里面的夹角处，上面堆满各种杂物。Momo随手拿起来看，发现是小螺丝之类的东西，要不就是电路板。
“这就是所谓的电子贸易呀，真够坑爹的！”实际上广告上又没太多水分，要招的就是吃苦耐劳的应届毕业生。
“你好，我叫袁凯琴，大家都叫我Momo，你来上班多长时间了。”Momo对Mo妈关于新人要勤奋的叮嘱却谨记在心，也跑来帮秦浩整理货品。
“你好，我秦浩，也是今年毕业的，不过来的早，有三个月了，以前在这打工。”
“这些都是什么呀？”
“都是电脑配件，我们会批发到电子城，还有手机配件，公司就是做这个。”
“都是日本货呀？”
“出口转内销。”秦浩笑了一下。
“你做什么职务？老板人怎么样啊？还有别的同事吗？待遇怎么样？”
秦浩一时反应不过来，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职位，就是运货卸货，然后记账，进货都是老板弄，估计你应该是货品管理员之类的吧，至于同事，我知道来过6个人，最长干一个月，最短一周，待遇其实挺好的，有提成，不过老板花钱很仔细。”
Momo心想我才应该是那个工作最短的，现在就走！
Mo妈的电话却追踪而来。
“你到了没？我说到了要你发短信，工作条件怎么样?待遇怎么样？同事怎么样？中午伙食打听没有，还有有没有加班费啊——”
Momo深吸一口气，非常耐心解答完所有提问，当然在编造。例如环境良好，同事和气，她放下电话转身，秦浩把一杯开水放在桌上，笑着没说什么。
“你在这开心吗？这里环境那么差，你一个大学生甘心吗？”
“不知道，我是陕北人，我是故意讲普通话的，怕你们上海人笑话。其实我没啥想法，我念的大学很一般，家里有负担，我想先工作，再找机会，其实做买卖很多学问的，我和老板学了很多生意经。”
Momo还在犹豫不定，老板回来了，又一顿咆哮，不过这次却很贴心注意了发音。
“你们清点完货品了吗？秦浩，我下午要出差，你和这个小姑娘去王老板那拿货，上午必须把货点完。”
老板说完差点扬鞭催赶，就这样Momo迷迷糊糊开始了人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