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Momo并不情愿去山区出差,晴晴正在关键时候,自己答应她要一起说服钟爸妈。而且她早排定好时间去彩印2000多张节目表,300多个座位牌,还要制作200多张的请柬。
乔娜指派孔影去完成这些剩余工作,她早察觉孔影的怨气,想做个测试。但这一切更让孔影觉得乔娜在轻视自己。
因为去贵州,晴晴差点和Momo翻脸,晴晴现在战胜了第一关,但自己家里的那对大神才更难搞定。
Momo家里更一团糟,Mo爸因为小工厂经营不善,无法按期还贷款,还不敢问老婆要钱,结果被银行起诉,寄传票的是挂号信,当时只有Momo奶奶在家,还有几个老邻居来家做客,结果不到一个小时Mo爸被人告到法庭的事就传遍了整条弄堂。
Momo早一个小时回家准备收拾行李明天飞贵州,一进回家就看见几个街坊在劝奶奶,奶奶看见Momo,颤抖着把传票交到了Momo手上,诉讼额25万元,Mo爸快半年没还银行钱了。
“奶奶,你告诉这些人有什么用啊?人家都来看笑话!”Momo气愤难平。
“我没说——”奶奶越是焦急解释,手脚抖的就越厉害。奶奶生病后身体经常抽搐,Momo只好把她先扶回房间休息,Momo越想越生气,时间却过得更慢,等到了晚上10点Mo爸Mo妈回来时,Momo甚至觉得身上结满蜘蛛网。
Mo爸看见女儿一脸怨气,还嘿嘿对女儿笑,让她吃刚买的冰淇淋。Momo把冰淇淋扔到地上。
“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Mo爸被女儿的举动吓坏了,Mo妈见状又开始跳脚开骂。
“你先别着急骂我,你看看这个。”
于是家庭的终极大战开始了,Mo妈刚开始还不相信,特意戴上花镜反复看了好几遍,憋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Mo爸知道东窗事发了,只蹲在地上抽烟,Momo第一次用训斥的语言对待自己的爸爸,父亲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
Momo可以原谅因为借酒消愁耍酒疯的爸爸,可以原谅为了一圆发财梦弄得全家负债累累的爸爸,但她不能原谅一再欺骗的爸爸,擅自去抵押贷款,隐瞒拖欠贷款,甚至还不知道有多少外债没还清。
为了Mo爸经营这个小工厂,一向心气很高的Mo妈不得不向娘家的亲戚前前后后借了十几万,可一切都仿佛跌进了一个无底洞。
Mo妈也不闹了,她像民工一样满手柴油组装小部件,得了静脉曲张的双腿开始发抖。Mo妈哭着坐了一会儿,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让大家都活得那么累!你赶紧把那个厂子关了!”
“关了这几十万你能帮我还吗?我跟你讲,我想发财是为了什么?我窝囊了一辈子,被你妈窝囊,被亲戚窝囊,被朋友窝囊,现在TMD轮到自己女儿来窝囊我!我发财了钱不都留给你吗!”
“我不需要你给我攒钱!看看你现在和我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怎么还能像个无赖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你都快60岁了,你到底还有没有自尊了!”
Momo话还没说完就挨了Mo爸的一嘴巴,16岁以后连Mo妈都没再打过她,这也是Mo爸第一次对她动手。
这一巴掌下手很重,第二天早上,Momo脸上的红印还没消,而黑眼圈更重。沈文一眼看出了Momo的悲伤,他帮她办了登机手续。一路上两人都无话,Momo睡了一路。到了贵阳,又经历了七、八个小时的颠簸路程,才来到县城。
晚上住县里面,Momo却一夜没睡,旅社里的墙上全是黑色的霉印子,密密麻麻连接成一张大蜘蛛网,被窝像被水浸过一样,Momo像呆在一个酸臭的垃圾堆里,几乎不能呼吸。
实在忍不住她半夜跑到旅社门口透气,却看见沈文正坐在台阶上仰头望月,他竟然会抽烟。
“沈文,你怎么还有这个恶习。”
“啊?”沈文差点把烟头吞了,有些尴尬。“你半夜不睡,一个人多危险!”
“这地方,半夜只能见着鬼,我天,连猫叫都没有,不是空城吧。”
“这才是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之道啊。你觉不觉得这里月亮都很大,几乎没有云?”
“你还挺有闲情的,我都快要受不了了。”
Momo低头闻衣服,怕沾染上臭味。
“这才是现实,Momo,我们生活在高楼大厦的幻影里,这里就是我们生活的另一面。”沈文接着吸烟,像个在浩渺月色下忧国忧民的古人。
“无聊啊,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上海。”
“你应该不怎么想回去吧?”沈文歪着脑袋看着Momo,夜风袭来,头发遮盖住眼睛,遮不住暧昧的笑。
“你怎么像个女的,爱管闲事。”
沈文没有再回应。Momo坐在他身边,一会就被睡意困住,几经挣扎后,她的头还是落在沈文的肩膀上,沈文却好像早已准备,头也轻靠在Momo的头上。
这夜,明月橙红,印落人心。
第二天他们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一座深山包围中的小村庄。他们首先来到村办小学。土坯房子的窗户早就残缺不全,大部分只剩半扇露出原木色的窗框,孩子们为了向这群特殊客人展示学习风貌,正在老师带领下大声朗读课文。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一个矮小貌似40岁的男人,还穿着不合时宜的草绿色卫衣,紧张地边搓手边憨笑着向记者介绍山区教育情况,那是小学的校长。
摄影记者们早就在教室四周摆好角度,抓拍孩子们红暗脸上认真的表情,接着全班的孩子们又在记者的要求下摆拍整体造型,一旁的沈文和Momo默默看着孩子们脸上怯生生又难掩的兴奋感。
那个校长走过来和沈文商量这两天的接待安排,大部份记者都住在村办宿舍内,其中1个女孩选择跋涉八公里的山路回县城休息,只有沈文和Momo,还有一个文字记者决定住在老乡家里。
Momo心里十分想和那女记者一同回县城,因为来了这里才发现原来那地方还是能称之为县城的。
这个村子在最严重的半石漠化地区,几乎无法种地,村里人的口粮只有玉米和土豆,而玉米也不能经常吃,因为要用来换钱。
Momo一路上跟在沈文和村干部的后面,听着干部们诉苦,心里又开始烦躁,但看着沈文严肃沉静的脸庞她又无法找借口开溜,最可气的是他们应该被安排在村长家里住宿,沈文却一再要求和Momo住在最贫困的家里。
“你们住不了啊。”村长翻出卷烟,低头抽了一口。
“为什么?我们是来找素材的,要最接近现实。”
“你看那山坡上。”
沈文顺着村长的指引看去,看到一个土坡上有三个类似于窝棚的三角东西,外表用干草盖着,最外面裹一圈五颜六色的塑料布,那里面最多不过2、3平方米的样子。
“那就是穷的一家子,那个叫杈房,是用三根树杈搭在一起建的,里面铺着干草。但究竟谁是最穷的不好说,这样人家村里至少有十几户。这玩意刮阵风就倒了,小姑娘,你想住吗?”
Momo还没从杈房那回过神,被叫到吓了一跳,她准备向沈文求助,却发现他的脸色煞白。
“年轻人,吓着你们了吧,没关系,你们上海人肯定想不到中国还有像我们这样的地方。”
沈文和Momo相视无言,他们被安排在条件稍好的人家。这家5口人,大女儿已经8岁,剩下两个娃娃6岁和八个月。主要劳动力是壮年的爸爸,和Momo同是八四年生人,但他前额鬓角已经斑白。全家靠卖玉米能年收入4000元左右,已算是村里中上水平了。
这家有三间木头房,最大一间除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小木板凳,只有木头的霉味,另一间是一张木床和两个箱子,最后一间是孩子的房间,甚至连床都没有,只是用石头垫高了几块木板,上面铺上干草垫。
这两天因为沈文和Momo到来,全家人都要挤在这木板上过夜。晚上因为村里特别发了白米,家里煮了白米玉米的杂米稀饭,糊了十几个土豆。看得出来碗筷都是逢年过节才用的,碗面上福童抱鲤鱼的颜色还很新鲜。
爸爸作为家长却和同龄的沈文和Momo保持着距离,因为交流不顺,他往往把土豆放在Momo和沈文面前算是尽了客套。唯一的轻松来自孩子们对沈文Momo的好奇心,这家大的两个女孩叫大妹、二妹,她们甚至无心吃饭,从碗沿偷看这两个外面世界的来访者。
因为中午Momo就没怎么吃饭,晚上她狼吞虎咽吃了5个土豆,晚上刚躺下又饿了。Momo躺在唯一的木板床上,沈文睡在大屋的桌子上。
静夜悄悄,Momo看见门口的月光爬上了床角,恰好在小腿上捂了一个光环,她双腿直立,看着恍如白雪的双腿,好似两颗玉白萝卜。
Momo摇摆着双腿,像是在推帆逐浪。而此刻也无睡意的沈文,同样看着窗口,他想起了一句诗:“我的大都市里一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