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盛沣!”
盛依依和程晓星同时喊出声,一左一右,把追出去还要挥拳的盛沣拉住了。
“你们给我松开!”盛沣气得粗喘,两个丫头都是心头肉,拉得他紧紧的,他谁也不敢推搡,只咬牙瞪着宋清学,“小兔崽子!我和你爹兄弟一样,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叫了我二十年叔,一回头……你、你这么欺负我闺女?!”
宋清学直起身,抹了抹嘴角的血丝,直直地和他对视,“盛叔,我和依依是认真的。这回、这回是我混蛋,您打我骂我我都认,但我没欺负她,我是真心的。”
从小他就对盛沣发憷,现在和他对峙,不是不心慌。
可他已经是个男人了,很多时候,是没有资格逃避和害怕的。
对面的盛依依已经红了眼眶,站到盛沣面前哽咽着:“爸,他真没欺负我,我喜欢他!那事也是我主动的,真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你!”
“依依!”
这次是两个男人的低喊撞到了一起。
盛沣气女儿太不矜持,更气她在自己面前如此维护其他的男人。
宋清学怕依依惹怒了盛沣会挨打,只见他目光直愣愣的,嘴角抽搐,拳头紧握,二十岁的男人心里打颤,悄悄拉住依依的袖口,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这个保护的动作,猛地抽干了盛沣的怒气,也抽干了他的力气,只剩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的无奈与酸涩。
那是他捧在手心呵护了快二十年的丫头啊,向来是他宠着她,他护着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另外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当起她的骑士了?他自己居然也从一个守护者,站到了她的对面,变成仇人对头。而那个半路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却是她的同盟和她的英雄,要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甚至……也许在依依看来,是救走。
怎么会这样呢?
盛沣想不通,然而他又分明知道,天下父亲,其实全都是这样。
宋清学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什么品行,他不是不清楚。
之所以一直偏执地认为,是他欺负了依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不想这么快把女儿交给别人罢了。
可在这一刻,在那小子嘴角带血、眼神惊惶、面色发白,却仍旧把依依护在他身后的这一刻……
他死心了,也放心了。
女儿终究要跟人走了,不得不死心。
好在,带走她心的人,还算靠得住,让他多少生出两分失落后的慰藉。
“丫头,松开吧,我不跟他动手了。”
盛沣声调沉下来,低低地吩咐程晓星。他声音松弛而无力,程晓星放开手,猝然一阵心疼。她担忧地抬头望向他,“盛沣,你……”
“我没事,那会儿是气糊涂了。”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转头看了宋清学一眼,目光仍旧沉沉的,但已经心平气和了,“事情都这样了,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依依一个姑娘家,为了护着你,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你自己也都听见了。她对你什么样,不用我多说,你心里也该有数。对你我没别的要求,往后……别让她受委屈。”
宋清学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盛叔,您、您同意依依和我在一块了?”
盛沣冷哼,“我不同意有用吗?”
盛依依眼睛都还红着,嘴角却翘了起来,忙凑上前拉着他的手臂晃了两下,“老爸,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了,谢谢你!”
谢谢他……
谢他什么?
谢他把她交给了别人?
盛沣暗暗叹息,可这些心思,他没法对女儿说,只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冷哼,“高兴个什么劲儿?眼下最大的麻烦,在你自己身上!”
盛依依缩了缩脖子,闷闷地垂下头。
宋清学也赧然万分,抿了几次嘴唇,才敢对盛沣开口:“盛叔,我、我们先陪依依去医院看看,等结果出来了,再商量怎么办,您看行么?”
盛沣沉着脸,久久不肯应声,被程晓星推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句。
宋清学:“那……现在就去?”
盛沣又不肯回答,程晓星只好自作主张:“好,这事不能拖,我和你盛叔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去。”
宋清学:“谢谢晓星姐。”
留下两个孩子在客厅里等,程晓星拉着盛沣回房间换衣服。
一进门,他紧绷的面皮就松下来,先拉住程晓星的手,带着点儿讨好问道:“丫头,那会儿生不生气?”
程晓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将他大手甩掉,也闷哼了一声:“我生什么气?都是我不好,没真心对待过依依,就想着装好人!”
“丫头……”盛沣软下腔调来叫她,“那是昏了头的气话,你跟我还当真么?”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程晓星叹息说:“之前我妈就和我说过,和你在一起,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后妈难当。孩子是人家的,我管不对,不管也不对,怎么样都不落好。孩子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别人不怪,肯定先怪后妈!我当时听了,根本没往心里去,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当初对妈妈的话入耳不入心,是觉得盛沣足够好,不会像寻常男人那样,自己孩子出了事就苛待她。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
妈妈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再好的人也不是完人,好人也犯糊涂、也说气话、也逃不脱人之常情。
数落了盛沣两句,再抬头去看他,人高马大的男人脸上讪讪的,塌着肩膀、弓着腰背,讨好地低头朝她笑了笑。
他做错了事,向来不会狡辩,也不会说漂亮话哄人,可这态度,已经让程晓星生不起气来了。她无奈地吞下那口气,转身进了卫生间。
盛沣下意识跟过去,走到门口,“砰”的一声,门在眼前被甩上,险些撞到他的鼻子。
尴尬地揉了揉鼻尖,他门神一般在门口立了片刻,程晓星很快就出来,手上拿着浸水又拧干的毛巾,没好气地向他手里一塞,“好了,别愣着了!把你脸上的血迹擦一下,依依还等着你出门呢。”
他这才松了口气,湿毛巾擦在血痕上,微微的疼,他却朝程晓星轻轻一笑,“还是老婆好。”
程晓星斜睨他一眼,“省省你的俏皮话!”
其实她明白,他现在哪里还有玩笑的心思?
要是换了平时,他肯定嬉皮笑脸,脸凑过来,耍赖让她帮着擦的。现在还开玩笑,也不过觉得说错了话,故意哄她开心罢了。
她不愿意让他心思沉重的时候,还这样勉强自己哄她。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有对彼此心照不宣的体谅。
谁也没再多说,也没再刻意玩笑缓和气氛,各自换好衣服,就默默出门,陪着依依和宋清学去了医院。
依依毕竟还小,事关隐私,盛沣找了家有关系的私人医院。
做完检查等结果的时候,几人都很忐忑,但也都忍着,不敢表示出来。
半小时后,医生亲自将化验单送到他们休息等候的房间。人刚一进门,宋清学和盛依依不约而同,都立刻弹坐起来,张口想问什么,又没好意思问出声。
知道这些有钱人重隐私,医生脸上没什么表情,走过来把化验单递给盛沣,很平和地说:“结果出来了,完全没有妊娠的迹象。盛小姐体质偏寒,应该是常见的生理期延后。我已经叫药房去开药了,回去按时吃,现在年轻,还比较容易调理。”
几人都猛地松了口气。
还好是虚惊一场。
在医院门口,盛沣带着程晓星和盛依依上了车,见宋清学还要跟上来,落下车窗沉声说:“既然依依没事,我家里用不着你,你回去吧。”
宋清学不尴不尬立在那里,喃喃叫了声:“……盛叔。”
盛依依已经沉不住气了,“爸!那会儿在家,你不都答应了吗?你还说、还说让他对我好点儿,不能让我受委屈呢!”
话刚说完,被盛沣狠狠瞪了一眼。小姑娘一缩脖子,撅着嘴不再出声了。她隔着车窗,可怜巴巴看了宋清学一眼。那眼神让盛沣一阵气郁,没好气地又朝宋清学吼:“名不正言不顺的,你没事往我家乱跑,让别人怎么看?你当你们还是几岁的孩子,有空就凑到一块儿过家家玩?”
宋清学微微一愣,程晓星心里一软,忍不住提点他:“你和依依的事,回去和你爸好好说。你们既然打算在一起了,两家大人总该先正式吃个饭。”
他这才明白过来,年轻的脸上笑意再也绷不住,连连点头,“好!我回去就和我爸说!”说完了自己又反悔,两手在身上几个口袋慌慌张张摸了个遍,终于摸出手机,当着盛沣的面说,“不等回去了,盛叔,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
大男孩手指颤巍巍的,笨拙又郑重地立在寒风里按键拨号。
盛沣却看不得他高兴和迫切,冷哼一声,也不等他打通,直接启动车子。车身线条流畅,嗖的一下子,载着依依从他身旁疾驰掠过。
依依“哎哎”地叫了两声,口气里满是埋怨:“爸!你这是干什么?”
女儿的责怪让他更加胸口发闷,赌气似的,脚下猛踩油门,把车开得更快了。
两个女孩子都坐在后座,盛依依嘟着嘴,一张小脸明晃晃写着不满。
程晓星盯着盛沣僵直的背影,心头却荡起阵阵酸涩的涟漪。她暗暗地想,今后……要对他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