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两人出去吃的。
回来以后,他们紧挨着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却没人去看,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着说着,就讲到了依依身上。
程晓星有些赧然,“咱们的事,依依还不知道呢,你看……什么时候告诉她?”
依依是他的女儿,这事本来该他亲自和闺女说,但想起上回说起“老男人”的话题,她满口不乐意,觉得老男人狡猾又好色,找年轻小姑娘就是占便宜。
他这个闺女,说起话来没有遮拦,一张小嘴利得像刀子,真被她知道,她向来护得紧紧的晓星姐,现在跟了他,还不定拿什么话来臊他。
天不怕地不怕的盛沣,一想起闺女也发憷,咳嗽两声掩饰怂气,臊么唧地说:“那个……你们女孩子之间好说话,还是你和依依说吧。”
程晓星一下子瞪大眼,“你嫌尴尬,就推我出去顶缸?”
他越发窘迫,那么深的肤色,也透出红晕来,声音也结巴了,“咳,就这一回。别的事我都挡在你前头,这个……你……”
他觉得没脸,磕磕巴巴半晌也没说完一句话。
程晓星却觉得他这样有点儿可爱,忍不住笑一声,“那我去说,这算你欠我的。”
他立刻答应:“成,反正我欠你不止一样,这辈子慢慢还。”
最后,还是程晓星给盛依依打的电话。
已经是夜里九点了,依依正用QQ和宋清学视频聊天,一看程晓星来电,立刻关了视频,欢快地接起来,“姐,是不是想我啦?”
想到要和她说的话,程晓星也臊得慌,偏头看了眼盛沣,才哼哼唧唧地说:“依依,我……我有个事要和你说。”
盛依依听出她口气郑重,忙问:“什么事?你说。”
“我……我……”
她犹豫了好几次,也没张开口。盛依依紧张起来,“怎么了姐?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她安抚她,“我爸正好去平州了,你要是遇上什么事,我这就打给他,让他过去帮你。”
程晓星忙说:“没有!没遇上事,你别担心。”顺着盛依依的话,她终于提起盛沣来,“你也不用打给你爸,他……他就在我旁边。”
盛依依愣住了,“……你们在一块儿?”
程晓星:“嗯。”
“这么晚了……”盛依依感叹一声,怕程晓星想歪了尴尬,又闭了嘴,只问,“你们在哪儿呢?我爸怎么不出声?”
被点了名,盛沣才在一旁咳嗽了一声,以示存在。
程晓星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把话说出来:“依依,我和你爸在一起了。”
盛依依不明白,“什么叫……在一起了?”
“就是、就是我和你爸在谈恋爱。”
这消息简直石破天惊,盛依依差点把电话都摔了。
她那边沉默半晌,程晓星紧张起来,“依依?依依!你说句话,你是不是生气了?”
盛依依倒不是生气,这会儿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当成姐姐的女孩,和她相依为命的老爸,在谈恋爱……
见程晓星惊惶,她忙安抚她:“没没没,我没生气,就是有点懵。姐,你让我缓缓,把这事儿消化一下。”
程晓星赧然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盛依依才问:“先前,你一直给我打预防针,就是为了我爸?”
程晓星老老实实地承认:“嗯。”
“你们俩,什么时候对上眼的?”
程晓星:“我读大学之前。当时我太不成熟,和你爸约好了等一等。现在,我们都觉得时机到了,所以就……”要对依依坦诚这事,最艰难的是开头。既然开了头,后面的话,程晓星说起来就顺畅很多,“本来该先征求你意见的,但这回你爸来得有点突然,我没来得及和你说就……就这样了。依依,你要是生气,别生你爸的气,是我……”
“手机给我。”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盛沣,听到这里,终于听不下去了。
再怎么发憷,他也不能让个小丫头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程晓星被打断,刚愣了一下,发现手机已经被他抢走了。
他直接站起来,两步走到窗口,深呼吸了一下才对女儿说:“依依,这事和你姐……”这称呼怪怪的,他改了口,“这事和她没关系,是我主动……”
话没说完,就被女儿扬声打断了:“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是你主动,不然我姐还能倒追你一个三十好几的老男人?”
他:“……”
盛依依心思沉了一会儿,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先前程晓星屡次试探她,她不是没有感应,不过没想到她看上的老男人会是盛沣。
那时候,一想起她要去谈恋爱,去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亲密无间,盛依依心里就酸酸的,总感觉是那人要把她姐姐抢走。
可现在,这人既然是盛沣,那他们在一块儿了,反而会让程晓星和他们这个家庭的关系更紧密,她一下子释然了。
这是好事呀。
她高兴都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
心思转过弯,她嘿嘿笑了两声,果然毫不留情调侃起自己老爸:“老盛同志,看不出来呀,人到了夕阳红的年纪,还能绽放一把耀眼的余晖。啧啧,我说怎么这么些年,一直没给我找个后妈呢,原来是等着熬成了老牛,再去啃嫩草。”
盛沣:“……”
他有些后悔了。
为什么要抢这个电话?
他被堵得说不出话,盛依依又笑,“俗话说得好,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说你怎么好意思对我姐下手呢?摧残祖国的花朵,你罪恶不罪恶?”
盛沣气得呼吸都粗了,“盛依依,你别没大没小!”
盛依依“切”了一声,不屑极了,“少来啦!你现在别给我摆谱,不然的话,我就把你以前的风流债全告诉我姐!”
手机是程晓星的,质量一般,漏音严重。
生怕她听见了误会什么,盛沣吓得声音都抖了,忙教训女儿:“没影的事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有过风流债……”
话还没说完,那边依依已经哈哈大笑了,听筒里还有“砰砰砰”的钝响,大概是臭丫头正笑得捶桌子。
他明白自己被整了,正讪讪的,盛依依笑得抽搐,断断续续地说:“老盛……你、你也有今天!看你那点儿出息!哈哈哈,我告诉你,你以后可别得罪我,我要什么,你得立刻给我买,不然我可不管真的假的,你的黑料,我想编多少就编多少。到时候和我姐一说,让她再也不理你了。”
这下,连程晓星都在一旁笑了。
盛沣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你少胡闹,以后该怎么老实,还是给我怎么老实着。真出什么幺蛾子挑唆她,到时候我连你带她,一块儿收拾。”
盛依依拖着长音“咦”了一声,显然不信,“装,你就接着装,我看你等会儿怎么给我姐跪搓衣板儿。”
和女儿扯起皮来,根本是没完没了。
盛沣不想再纠缠,见她没有生气,也算彻底放了心,于是沉着声调说:“行了,事情也告诉你了,时间也不早,你该睡就去睡吧。”
说完,他要挂断,盛依依“哎哎”叫着拦住他:“别挂别挂。”
“还有事?”
她犹犹豫豫,这才有了两分正经口气:“老爸,你们现在这关系,我是不是不能管她叫姐了?”
盛沣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她为难极了,“那叫什么?阿姨?后妈?”
程晓星听了这称呼,自己先咧了下嘴。
盛沣也觉得不顺耳到极点,正要说话,依依自顾自地否定了,“哎呀,不行不行,把我姐都叫老了,不能这样。”她煞有介事思考一阵,忽然一阵坏笑,对盛沣说,“我姐不能抬辈分,那老盛同志,不如辛苦你一下呗。”
盛沣暗觉不妙,咬牙问:“辛苦我什么?”
盛依依:“辛苦你降降辈分,以后别当我爸了,当我姐夫吧?”
他:“……”
盛依依:“姐夫?”
他:“……”
盛依依:“姐夫姐夫,应我一声啊!”
他:“……”
被女儿嘲笑了好一阵,等她终于笑完了,盛沣才得以挂断这通电话。
挂断之前,她又要求和程晓星说话。他不情不愿把手机还给小丫头,立在她旁边,只听女儿大声提醒:“姐,你晚上睡觉锁好门,千万别让那个老色鬼欺负你。”
程晓星:“……”
脸又发热了。
盛沣:“……”
妈的,这到底是不是亲闺女?!
结束了和依依的通话,稍微磨蹭一下,就到了该休息的时间。
程晓星过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今天一整天都恍惚得厉害,完全忘了这些,到要洗漱的时候才想起来。
她正为难,盛沣牵着她手走进他的房间,低低地说:“你要什么我没有,还能让你洗完了光着出来?”
她:“……”
正暗自腹诽这男人说话也太糙,他已经领着她走进浴室旁的衣帽间,在她面前打开一扇柜门。
她向里看一眼,立刻愣住了。
他的衣柜很大,分了左右两边。
左边挂着他几件T恤,几件衬衫,只可怜兮兮占了一点位置。
可右边……
右边挂了琳琅满目的连衣裙、半身裙、上衣,还有成套的睡衣……女孩子当季该穿的衣服,应有尽有,全都是崭新的,吊牌都没摘,整整齐齐把右半边衣柜占满了。
程晓星并不是物欲多旺盛的人,见到这些名牌的精致衣裙,并不觉多少惊喜,她只是难以想象,盛沣一个大男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件件把它们买回来,在自己房间里挂好的。
等她的这两年里,他或许,过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寂寞。
不然怎么会买回一柜衣服陪着他?
眼眶有些湿润,喉咙也发哽,她明知道事实,却有点儿不敢承认,于是颤声问:“这是……依依的?”
盛沣哼笑一声,在她头顶拍了一下,“傻话!依依的东西,能挂我房里?”他向她解释,“这两年你不在跟前,有时候我给依依选东西,看见合适的,就捎带给你也买一点儿。我眼光跟不上你们这些小丫头,花哨的没敢买,都挑的最简单的款,什么人也能穿。等会儿你自己挑挑,看看哪件合适,今晚先凑合一下。不合心意,明天带你去逛逛,你自己挑。”
程晓星盯着他嘴唇一开一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盛沣别别扭扭地又说:“这都是外面穿的,里面穿的小衣服……在下面抽屉里,等会儿我出去,你自己拿。”
程晓星从感动和震颤中回过神,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小衣服”是什么。
有点儿想笑,可心头酸涩,又笑不出来,只垂头低声说:“我知道了。”
盛沣又说:“今晚你睡我屋里吧,我先去客房。你洗完了,就自己睡,我不过来了。”
程晓星却没应声。
盛沣当她是害羞,也没多想,揉揉她的脑袋,转身出去了。
半柜子的衣服,睡衣就十来件。有些是保守些的纯棉长T恤,也有细肩带半透明的真丝睡裙。
露肩的那种睡裙,程晓星自己都没穿过,可这时候,颤巍巍的小手在布料少得可怜的睡裙间抚弄了两下,滑不留手,质感像牛奶一样。
她选了一条款式最性感、颜色最艳红的。
洗完澡出来,她把那件睡裙换上,头发吹得半干,松松散散垂在肩头。
客厅里电视还在发出声响,她知道盛沣还在。
咬了咬唇,步伐因为紧张而僵硬,却很坚定。她一步步走到门口,明知走出那扇门对她意味着少年时代将要结束,却仍旧双手推开,迈出去,立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中,抽着气喊男人的名字:“……盛沣。”
盛沣循声一回头,立刻倒抽一口凉气,瞳仁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那真是他的小丫头么?
白得透明的皮肤,被一袭火红的睡裙衬得满身艳粉。
盛沣哑着嗓子说:“丫头,你、你这是……”
程晓星不敢抬头,长发纷纷垂下来,遮着她早就红透的脸。
她声音轻轻的,软软的,断断续续说:“时间、时间不早了,别看电视了,来休息吧。”
她叫他“来休息”,不是“去休息”。
一夜旖旎。
盛沣觉得自己像个追逐许久的狩猎者,即将享受身下又软又白的小猎物,同时又觉得自己是个朝圣者,徒步三千里,终于到了灵山,要去膜拜他渴慕已久的女神。
他想将她侵略,又想被她征服。
他想撕裂她,又想被她绞杀。
也许性与爱结合的时候,这种最原始、最天然、最野性的行为,就是会变得矛盾,变得复杂,变得充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