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沣挂断手机回到卧室,小丫头也在打电话。
她裹着被子缩在床上,捧着酒店里的座机话筒,满脸挂着泪,声音却伪装得很稳,没带一点儿哭腔:“我买票太晚了,没赶上火车。妈,你先别急,你别哭呀,我……我再想想办法。要不然你等一天,也许两天……两三天后吧,我一定把钱给你送去!”
盛沣听出来了,她是给她妈妈打的。
看看她现在一脸伤,想想她刚经历过的事,再想想她妈妈居然让她一个小丫头,半夜出去坐车给她送钱……
要不是她叫小丫头夜里出门,她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盛沣心头涌起一股怒气,三两步跨过去,劈手把小丫头手里的话筒夺了。
程晓星吓了一跳,抬头惶然看着他。
他咬了咬牙,听见话筒里隐约还传来恼人的哭声:“钱都给丢了,明天早上都不知道吃什么……晓星啊,两三天怎么瞒得住你邓叔呢?你看看明天能不能……”
越听越生气,这蠢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刚才差点儿被……
攥着话筒的手指越来越紧,他忍耐不住,张口想说什么,衬衫却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他低头去看床上的小丫头,正哀求地望着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怒气一下子被抽空了。
也对。
大晚上的,小丫头和他这个大男人在一块儿,让她怎么说得清?
他闭了嘴,但没把话筒还给她,而是“啪”的一声把电话撂了。
“盛先生……”
小丫头细细的声线,缠绕进他耳朵里,软软的,怯怯的,让人心疼。
怕吓着她,他拼了命把怒气往下压,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你都这样了,你妈还催着你去平州给她送钱?”
程晓星低声说:“我妈不知道……”
他一愣,“为什么不和她说?”
小姑娘出了这样的事,不都是首先想着找妈妈吗?
程晓星垂着头,声音很黯然:“和她说了有什么用呢?我家那个条件,盛先生您也知道,我妈和邓叔都帮不上我什么。告诉他们,也是白让他们生气操心。而且,他们去了平州,人生地不熟的,钱也不宽裕,在大医院给我弟弟动手术,本来就是提心吊胆的。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也不想让他们再为我分心。”
说完了,自己又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亲妈和继父,她都不想让他们操心,却这样麻烦盛沣一个外人。
于是伤痕累累的脸上,强挤出一点儿笑来,望着盛沣赧然说:“盛先生,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有您,我真不知道自己会被……”后面的话,想想都可怕,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能再重复,“真的谢谢您……我、我嘴笨,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反正……我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小丫头声线柔柔的,细细的,可从耳朵眼儿里钻到心上,怎么就都成了刀子,一下下割得他心口发痛呢?
盛沣眼前阵阵发赤,哑着嗓子说:“你在我家的时候出了事,我不管你谁管你?这样的傻话别再说了,知道吗?”
她抽噎着“嗯”了一声。
他又说:“再给你妈打过去吧,和她说,我会让人把钱给她送到医院,让她别再哭哭啼啼了。”
她不想欠人太多,但眼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轻声说:“……谢谢您。”
“又来了。”他轻斥一声,把电话机向她身边一拽,让她方便够到,“快打吧,打完了你好好歇会儿,别再惦记些有的没的了。”
程晓星又给苏慧打过去,她听了这消息,先是喜悦,然后连声说着让她好好照顾盛小姐,好报答盛老板这一片恩情。
她不敢多话,怕说得多了,就藏不住喉间的哽咽,被妈妈发现什么端倪。
几句后电话挂断,她一抬头,见盛沣正一动不动望着她。
这样兵荒马乱的一个晚上,她脑子早被抽空了,再想不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只有骨子里那点儿不敢麻烦人的自卑作祟,怕自己没资格接受盛沣对她的好。
看一眼墙上的欧式挂钟,已经半夜十一点,她不由小声说:“已经很晚了,我也没事了,您……要是回家就回去吧。”
小丫头嘴上要他走,但一双楚楚的大眼里分明伸出一只软软怯怯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角,像在求他留下来。
他没走,过来坐在她床边,深深回视那双惶然的眼睛。她偏过头去,他沉声命令:“把脑袋转过来,看着我。”
她中了蛊似的,他说什么都照办。刚把头转回来,就听他说:“丫头,这会儿什么都别想,就想你自己,问问你的心,真的愿意让我走吗?出了这种事儿,你一个小丫头自己在酒店里不害怕?真不要人在旁边陪陪你?真不想哭一场?”
“我……”
他声音很和缓,她却突然觉得委屈,声音又哽咽起来。
他催促说:“别管别人,也别管我怎么想,就说你的心里话,要不要我留下来?”
“我……”
女孩子依然红肿的嘴唇颤抖了两下,没说出话来,只是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要他留下来。
她用行动告诉了他。
盛沣心里一软,小丫头已经一头撞进他怀里来。
胸膛被她额头磕得闷痛,他来不及有什么动作,撕心裂肺的哭声已经从她小小的身体里炸出来。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两手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前襟的布料。他犹豫片刻,大手抚上她伶仃的脊背。
——那么瘦小,他一只大掌,能把她小小的后背罩住一半。
程晓星五岁那年,她爸爸就断腿瘫痪了。几乎是从记事起,家里的光景就一直惨淡。从小到大,每当她想要点儿什么,妈妈就会无奈地干笑着,不拒绝她,也不答应她,只是一遍遍对她数着家里的困难,数着她自己的不容易。
她懂事,于是就只能主动说:“那我不要了。”
然后妈妈就会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妈妈的艰辛,她一直明白,长大后更是体谅。但是偶尔……偶尔她也会忍不住恨她。她想要的,妈妈可以不给,但是为什么不能坦诚自己的无能为力,非要逼着她主动放弃?以至于……以至于后来这放弃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在她长大后,再也没有勇气,去主动和人要什么。
陪伴,关心,善意,钱……她都觉得自己不能要。
也要不起。
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她明明已经要盛沣走,明明说了不要他的陪伴,但他仍然留下来,逼着她把心里话说出口。
他不知道,那不只是她眼下的一句心里话,而是她忍了好多好多时候,忍了整个童年、忍了整个青春,本以为会忍一辈子的心里话。
——我要。
幸福中成长的女孩,永远不会明白,对于程晓星而言,这么简单这么寻常的一个意思,要有多难才能表达出来。
终于表达出来了,又像久旱的土地遇到雨水,不是立刻被滋润,而是先嗞嗞腾起白烟;像久处黑暗的人见到光明,不是立刻觉得欣喜,而是先觉得刺眼;像空了太久的肠胃,突然灌进食物,不会先觉得温饱,而是恶心和呕吐……
冷了太久的人,固然渴望温暖,但也会对温暖过敏的。
此时此刻,程晓星就是在这种诚惶诚恐、患得患失、突如其来的“过敏”中,缩在盛沣怀里,享受难得的放纵和委屈。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委屈也是奢侈品。
没人心疼,你委屈给谁看?
而现在,她有人心疼了。
盛沣不懂女孩子心里的千回百转,见她哭得这样凶,只当是那会儿的事把她吓着了,现在终于发泄出来。
怀里的小人儿太荏弱了,让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娘养过的小鸡崽儿,毛茸茸的被他捧在手心里,连骨头都是软的。他不敢握拳,不敢用力,只敢小心翼翼地托着,只托着,又怕它掉下去,所以五指微微屈起来,把手做成一个小碗……
总之,就是珍视怜惜到不知所措,心揪成一团,只默默地想着,只要她能别哭,此刻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最后,哭声终于停了。
盛沣松了一口气,低头去看依然缩在他怀里的女孩,才发现她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今天实在太累,还是刚才哭得缺氧了。
他暗叹了一声,想把她放到床上,让她好好睡。然而一拨她的手臂,才发现两只小手还在他衬衣上抓得紧紧的,睡着了也不肯松手。
无奈地任由她窝在怀里,哭声没了,揪紧的心放松了,在安静的房间里,感官上的刺激,就渐渐回笼,并且被放大……
小丫头胸贴胸地靠着他,盛沣紧绷的胸肌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柔软。那点儿柔软引诱着他,低头向他们贴紧的位置去看。
她上衣被撕碎了,去派出所的时候,身上裹着他的西装外套。后来去医院,叫护士给她取了件病号服。现在到了酒店,高档套间里提供睡袍,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前襟系带的款式,领口处松松垮垮,他这一看……
两团嫩白挤压着他的胸膛,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上面肉眼可见的几处青紫痕迹,分明是手指的形状。
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想到那些指痕的来源,他恨不能立刻活剐了那姓韩的小畜生。
然而……
然而愤怒之余,有些隐秘而压抑的欲望,也在他不知不觉中滋生出来。
他是个男人,三十三岁,狼欲鼎盛的年纪。
不敢说洁身自好,但也的确很久很久没有过女人了。先前一心把这小丫头当成小孩儿,无论她怎么面红耳赤、娇羞可人,他始终没有动过男人那种念头。但是今夜,暗巷里她上身不着寸缕,他惊鸿一瞥下骤然惊觉她已经是小女人了。
一个念头变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盛沣喉头发紧,突然有点儿怕。
怕自己也会忍不住,像那些畜生一样伤了她。
“丫头,醒醒。”
他叫了她两声,小人儿始终不肯醒,他只能狠着心把那两只手扒下来,轻轻放平她,让她安稳躺在枕头上。
因为刚才的拥抱和纠缠,她身上的羽绒被早堆叠成一团。他叹了一声,把被子掀开展平,再想给她盖好,手却猛地顿住了。
他看见了什么?
小丫头的睡袍下摆和被子一样凌乱,一直卷到腰间……两条生嫩花白的长腿暴露在他眼前,再往上……再往上是浅粉色的底裤,包裹着女孩子最神秘诱人的地方。他不敢深想,只见底裤上面有极其幼稚的小鸭子图案,嫩黄的身子,橘黄色的嘴巴,那嘴巴尖尖的,好像一下下在往他心上啄,啄得他一颗心又麻又痒,酥酥软软。
明明该马上移开视线的,但那些小鸭子有魔力似的,诱着他看下去。
他心里擂鼓一样,乱得没有余力思考,只能自欺欺人地想着,他不是在动下流心思,只是想数清楚那些小鸭子到底有几只。
对,数鸭子……
一只,两只,三只……
然而越来越眼花缭乱,他心跳也越来越快,等全身的血液倒流般,全都集中到了下腹某个位置,盛沣再也骗不了自己,猛地将被子给她盖好,几乎是逃一样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闪身出去,帮她关好门后,盛沣立在没开灯的客厅里,长长地喘息了一声。
裤裆里的老二比脑袋更诚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已经硬得发疼了。
对于男人来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可是,可是他怎么能对她?而且是在她刚刚被那小畜生欺负过,在他怀里吓得哭晕过去之后……
想到刚才,她抓着他衣襟大哭,那样信任和依赖的态度……
盛沣咬了咬牙,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