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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疯婆婆招供

文坛巨匠罗曼罗兰曾说过,每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一次呕吐,将自己过去深植脑海的价值观一吐而空。胡非狐人生中的这一次呕吐,并非发生在大学时代,更不是发生在采访报道之间,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疯婆婆与临时专案组的正面接触之时。

众所周知,疯婆婆早在20年前便开始疯疯癫癫,不仅与人交往出现了障碍,更是意识模糊到生活无法自理的程度,难道装神弄鬼并屡屡制造离奇命案的始作俑者,真的会是这个看似懵懂的疯婆婆?经过调查,临时专案组从村民温嘉口中得知,他在凌晨起床挑粪的时候,偶然发现庆云楼后的树林里有一披头散发的女子出现,借着月色,他依稀辨出女子正是被软禁在围龙屋的疯婆婆,可是让人惊诧的是,平日里疯疯癫癫目光呆滞的疯婆婆,此时却是神智清晰步履端正,似乎所患的精神病一夜痊愈,只是有点古怪的是,疯婆婆好像见到了什么恐怖之事,神情略显慌张,急于离开庆云楼后的树林。由于忙着在天亮之前给榴莲树施肥,温嘉在疯婆婆张惶离开此地后,便也径直往果园走去。

除了温嘉的证词外,临时专案组也从一些村民处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有村民表示疯婆婆虽然疯疯癫癫喜怒无常,但是每次面对蔡铭和邱胜时都非常的抗拒和仇视,似乎双方有过什么过节,疯婆婆甚至还曾当众说过蔡铭和邱胜就是害死她老公的凶手。不过由于疯婆婆疯癫成性,所以自然也没人考究过疯婆婆的说法是否属实——试问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说过的疯言疯语吗?

疯婆婆难道的确是装疯?这一疑问像阴霾般笼罩着临时专案组所有成员的脑海。为了查明真相,临时专案组在温智信的带领下火速赶往围龙屋,准备突击审讯有重大作案嫌疑的疯婆婆。在审讯疯婆婆的同时,钱婷等人将秘密搜查疯婆婆居住的房间,寻找相关物证。

雨后的孤岛天清气朗,猛烈的艳阳炽烤着这个被世界遗忘的神秘古村。高墙黑瓦,绿树掩映,小河潺潺,古韵悠然,匆匆走在这充盈着宋时风、唐时雨的蜿蜒村道间,钱婷感觉自己已然坠入时空隧道,恰如那梦游仙境的少女爱丽丝,灵魂早已被那按照特别的规律矗立于村中的古老土楼,蜿蜒曲折的寻常巷陌,披红挂绿的热带果树,以及擦肩而过的村民的澄净眼神所一一摄去。曾几何时,被刑侦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钱婷,早已在心中暗暗许下一个愿望——我要在有生之年走遍中国所有的古老村落。这一次,钱婷居然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入了这个神秘的孤岛古村,更让人称奇的是的,此村虽然偏居南洋,却神奇地集合了周庄的灵、乌镇的秀以及婺源古村的美,一次性满足了钱婷所有的期盼。

然而眼睛早已进入了天堂的钱婷,此刻的心情却实在无法愉悦得起来。眼前逐渐靠近的虎威宗祠,仿佛一只盘踞山坳的吊睛猛虎,正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吞噬突然而至的临时专案组成员。虽然村民们提供的信息显示,疯婆婆极有可能正是两桩童谣索命案的罪魁祸首,可是一联想到种种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女鬼求救照片、虎头人身像流血、枯井鬼脸……钱婷便隐隐觉得真相或许另有答案。

临时专案组成员从虎威宗祠的正门迈入祠堂,在温智信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位于西横屋北端的一个小小的房间门口。此房是围龙屋50多个房间中毫不起眼的一间,沧桑的杉木门板破破烂烂,一把长满锈迹的中式铜锁歪斜着撂在了门把铁环上,很显然,在经过20年的软禁生涯之后,村民对于疯婆婆的禁锢早已名存实亡——门锁和木门都可随意开关;房间的墙壁坑坑洼洼,因屋顶漏水而潮湿不堪,一扇带有明朝风格的雕窗传出阵阵霉臭味,雕窗满是灰尘,一只威猛无比的下山虎在雕窗中张口咆哮,将恐惧四处播散。尽管热带的烈日透过旁边的天井倾泻而下,却无法照亮这扇灰暗不堪的明式雕窗,窗内透出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起风了。一股阴柔的闷风从屋檐上徐徐刮来,却丝毫不带任何热带的灼热,反而裹挟一丝让人战栗的冷咧。虚掩的大门在阴风吹拂下左右摇晃着,在吱呀的门声中,一声声嘹亮却又怪异的歌声随风四散。

“月光光,秀才郎,鬼火烧祠堂;鬼魅苦,猛于虎,啄开你肺腑;宝盒脏,欲无殇,赎罪赵王岗……”

这高亢的声线裹挟着婉转的旋律扑面而来,让临时专案组成员毛骨悚然。胡非狐认得,这是传说中的客家山歌,是客家人从中原带来的一种山歌艺术,歌词极富诗经遗风,对仗工整巧妙,多数山歌都是讲述客家人生活爱情的场景,却绝少有人演唱这类诡异阴森的山歌。

温智信一把推开了木门,一种让人心悸的黑暗瞬间吞没了大伙。黑暗中,一张扭曲的老脸慢慢呈现——满布血丝的眸子里流淌着仇恨,核桃般起皱的嘴角暗藏狡黠,还有那满布青筋的额头上,分明镌刻着让人窒息的戾气。最后踏入房间的谢晓富显然被那恐怖的老脸吓了一跳,然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还有那吊满房间的残旧的木偶。

这张老脸属于疯婆婆。疯婆婆正坐在黑乎乎的泥地上扎着一堆杂草,杂草堆满了大半个房间,眼尖的胡非狐发现,这堆杂草主要包括一种客家人称为穞萁的旱地蕨——芒萁。当温智信严厉地质问疯婆婆是否杀人凶手时,疯婆婆的疯癫毛病适时地发作了,无论温智信如何提问,她的回答永远只有傻笑与摇头。其实面对这个狡黠的凶手,沈冰钱婷早已作好了最佳的“作战”部署,她们早已预料凶手不可能坦然认罪,因为装疯卖傻将是她最好的伪装,于是她们先将疯婆婆带到另一间房进行审讯,而钱婷则将进入房间仔细搜寻疯婆婆的作案证据。

钱婷很快便发现了疯婆婆在房间内藏有大量的木薯,而部分木薯,更被疯婆婆放入铁锅内生火熬制。木薯是富含氰化物的有毒食物,熬制大量木薯,的确是可以提取出剧毒的氰化物。钱婷由此认定,疯婆婆正是利用这种方法提取氰化物,然后再设局毒死了邱胜。

可是另一边厢的审讯工作却进行得磕磕绊绊。面对沈冰和胡非狐连珠炮式的讯问攻势,斜坐在竹椅上的疯婆婆却丝毫不见惧色,眼神飘忽,嘴角带笑,似乎要将装疯卖傻坚持到底。

“有人看到,你昨天晚上曾经出现在邱胜家后边,而巧合的是,当你匆忙离开邱胜家之后,邱胜便被发现死在了庆云楼旁边的树园里!”

“而巧合的是,在蔡铭诡异死亡前,你也曾经出现在命案现场。同时我们发现,蔡铭死亡前曾经喝下大量的客家娘酒,而蔡铭喝过的那埕娘酒中,我们发现了大量的硝石渣滓。”

“更巧合的是,我们在祠堂西横屋的红曲仓库,也就是你所住的房间的隔壁房间里,发现红曲米里掺杂了大量的硝石。”

“哈哈哈,”疯婆婆听到“红曲米”三字,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角抽搐着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们说红曲米会杀人?红曲米会杀人?你们是不是傻子?哈哈哈……”

看见疯婆婆王顾左右而言他,毫无坦白之意,胡非狐有点恼火了,他愤怒地拍案而起,怒斥道:“你这个假疯子,不要再装疯卖傻了,给我老实点!”

可是沈冰却显得胸有成竹,她挥了挥手示意胡非狐不要乱了方寸,然后不紧不慢地从身后拿出一只木偶,递到疯婆婆面前,说,“这个木偶,是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离奇的是,这个木偶与我们在你房间发现的其他木偶,同样刻着‘巧兰’两个字!而据我们所知,巧兰,正是你的名字。”

细心的胡非狐发现,疯婆婆此刻混沌不清的眼睛里,分明闪烁出一丝恐惧与惊慌。拥有丰富审讯经验,精于心理战的沈冰明白,此刻的疯婆婆就像是沙漠上饥渴的骆驼,随时会被一根轻轻的稻草压跨。胜利在望,沈冰没理由不乘胜追击,她又从脚下拎起一个锅,此锅正是钱婷刚刚搜查疯婆婆房间后的最大收获,问道:“除了这个与你有关的物证外,我们还在你房间找到了一个煮有大量木薯的锅,据我们所知,木薯在烹煮之后,能释放出大量剧毒的氰化物,诡异的是,邱胜并非是被秃鹫啄死,其真正的死因,正是因摄入了大量的剧毒氰化物!所以,综合以上所有的物证,我们有绝对理由相信,杀死邱胜与蔡铭的真凶,不是那个子虚乌有的女鬼,而正是——你!”

看到沈冰目光凌厉地喝出掷地有声的那个“你”字之后,疯婆婆早已摇摇欲坠的心防瞬间崩塌,一直呆滞的眼光霎时间被恐惧占据。与此同时,一直站在门口的钱婷突然发声,“据我们所知,虎威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杀同村百姓者,如坦白者,可从宽处理,但刻意隐瞒者,将处以浸猪笼的极刑!你如果继续刻意隐瞒,是否对得起多年前仙去的丈夫?”钱婷从身后掏出一张大大的木炭画像,画像里的人是个年轻帅气的男人,疯婆婆一看到画像,如同是触电般瘫倒在竹椅上,然后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一件又一件有力证据的呈现,再加上攻心策略的夹击,很快便撕开了疯婆婆装疯卖傻的假面具,继而让疯婆婆彻底臣服,奇怪的是,情绪失控的她一边哭喊却一边不忘为自己辩护,“不是我杀的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人,虽然我20年来时时刻刻都希望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奇怪,你为什么恨他们呢?他们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钱婷问道。

“因为,他们就是杀死我老公的凶手!”疯婆婆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了这句吓人的话,随后,在无尽愤懑的语调中,疯婆婆讲述了一段让人无比心酸的往事。

疯婆婆的老公名叫蔡贤贵,世代居住在围龙屋内,由于身型剽悍,而且采燕窝技术高超,蔡贤贵曾经多次进入鬼坑并幸运地全身而退。或许是身体原因,又或许是独居围龙屋风水出现了问题,蔡贤贵五代单传,到了他这一代,父母早死,而妻子也结婚10余年都未有身孕,直至20年前,在经过多年求神拜佛之后,妻子终于怀上了孩子。那一年,当那支探险队秘密来到虎威村后,为了赚钱给当时正在怀孕的疯婆婆买东西补身子,蔡贤贵在利诱之下,冒着违背村规的巨大风险,偷偷带领探险队进入了鬼坑。一天过去后,蔡贤贵和探险队失去了消息,随后,焦急等待丈夫凯旋归来的疯婆婆听到了鬼坑入口被村民封死的噩耗,她顿时昏死过去,而即将临盆的胎儿也小产死去。

封坑意味着丈夫绝无生还的可能,疯婆婆伤心欲绝的同时,决心前去质问当日封坑的村民,为何要如此狠心让蔡贤贵惨死坑中。村民的理由非常充足:根据祖先之言,大批外来人员进入鬼坑,会引来坑中恶魔的疯狂报复,万一有人从坑中返回村中,恶魔的怨念将被一并带出,并让虎威村遭受灭顶之灾……因此要杜绝虎威村遭受灾难的唯一方法,便是封掉鬼坑入口,以绝后患。面对村民们近乎疯狂的叫嚣,疯婆婆无可奈何,只能趁着黑夜在鬼坑入口处焚香祈福,祈愿冤死的蔡贤贵早日轮回投胎。可是就在她前往入口处焚香祈愿的时候,疯婆婆偶然发现,蔡铭和邱胜也神秘出现在鬼坑入口,并同样在焚香祈愿,希望逝者安息。

“我知道蔡铭是封坑者之一,可是邱胜当天并没有出现在封坑的现场,为什么他要如此好心前来焚香祈祷呢?出于好奇,我偷偷躲在一块大石后偷听他们讲话,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得知原来蔡铭和邱胜早在封坑之前便秘密进入了鬼坑,而且他们还一边焚香一边念念有词,大意是希望蔡贤贵不要责怪他们,早日投胎做人,为了赎罪,他们会好好照顾我之类的……”难道蔡贤贵的死与蔡铭和邱胜有关?不然蔡铭和邱胜为什么要如此心虚地前来超度枉死的蔡贤贵?要知道蔡铭和邱胜以前与蔡贤贵只是点头之交。疑窦丛生的疯婆婆从大石后一跃而出,当面质问二人是否杀死蔡贤贵的真凶。

蔡铭、邱胜吓了一跳,支吾着回避疯婆婆的问题。疯婆婆从蔡铭、邱胜两人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态中,怀疑两人其实早在鬼坑内便杀死了包括丈夫在内的一干人等。蔡铭、邱胜见事情败露,干脆生擒了疯婆婆,并威胁疯婆婆“如敢把事情说出去,一定会把你毒哑”!面对杀夫仇人,疯婆婆刚开始誓不低头,对着蔡铭邱胜又咬又打,并大肆向村民宣扬他们正是杀夫仇人。可是身为村巡逻队骨干的蔡铭和邱胜哪是吃素的主?在疯婆婆不断向外界宣扬他们的“丑事”之后,二人终于痛下黑手,以忆夫成狂为由,把疯婆婆关进了围龙屋的某个房间内,而为了避免蔡铭和邱胜二人对自己继续下毒手,疯婆婆只好顺着蔡邱二人的“口径”,开始了20年装疯卖傻的苦日子。

在装疯卖傻了多年之后,疯婆婆一直伺机报复此二人,可是苦于自己自由受限,她的报复计划一直未能实施。从近几年起,村民们对疯婆婆的限制逐渐松懈,甚至关押疯婆婆的铁锁也生锈发酥,一掰就断,疯婆婆几乎总能趁着夜色在围龙屋内自出自入。就在前段时间,疯婆婆偶然发现了刻在虎头人身像身上的恐怖童谣,在惧怕之余,她灵犀一动之后,一个近乎疯狂的复仇计划在疯婆婆脑海中渐渐成形。“按照恐怖童谣的内容,第一个被索命者是在祠堂死亡的,死亡的同时会有‘鬼火’出现;而第二个被索命者,则是被鬼魅啄开胸膛而死。为了利用恐怖童谣制造蔡铭和邱胜是被女鬼索命而死的假象,我开始到处寻找索命的必要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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