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习，杨露从课桌里选了一把尖锐的圆规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口袋，缓步离开教室。
出教室门杨露就看见了靠在走廊的顾世明，杨露紧张地捏住书包的肩带缓缓走近，“等人？”
顾世明不可置否地点头，晚上的凉风轻轻吹起他额前的短发，教室里透出的灯光打在顾世明的左脸上，顾世明不舒服地皱起眉头，移开脸庞。
杨露仰起头透亮的眸子盯着他，声音空灵，“等谁？”
顾世明转过脸庞迎着刺眼的灯光眯着眼，醇厚悠远的声音如清泉细细流淌，“等竹来。”
杨露心中一阵悸动，在人声鼎沸、人潮拥挤的走廊里，呆愣愣地看着顾世明。
她想一定要形容她此时的感觉的话。那便是：不是风动，是我的心在动。
顾世明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不是铁石心肠，不可能不感动。
可少年时的感情总是酸涩短暂的，况且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她不能动摇。
杨露双眼微红地扬起笑容跟顾世明插科打诨，“猪？我们学校可没有猪。”
顾世明也没有挑明，笑着另起了话题，“我送你回去？”
杨露不自觉地将手放进口袋，握住圆规犹豫了会，才扬起笑容答应，“好啊。”
顾世明离开走廊先走，杨露在后面提脚跟上，两个人走在学校安静的小道上久久不言。
顾世明的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在他手上响个不停，杨露被那声音吸引看去，干净简约的银色钥匙圈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不停转动，杨露紧盯住钥匙圈不放，迎着黑暗细数钥匙圈上的钥匙。
顾世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她也不解疑惑地仰头看他，顾世明将手中的钥匙圈递过去，杨露意识到顾世明的意思，白嫩的脸泛起不易察觉的浅红。
杨露微低头讷讷地接过顾世明的钥匙圈。
顾世明把钥匙圈交到杨露手里，转身向前走，杨露在后面缓慢跟上。
“伤好了吗？”
“嗯。”
“会骑车吗？”
杨露愣怔，“单车算吗？”
顾世明笑了起来，双眼柔和地看了杨露一眼，“算。”
“那我会骑。”
“那你等下骑车带我吧。”
杨露震惊地看向顾世明，“哈？摩托车？我不会呀。”
顾世明脸上布满了笑意，声音轻柔，“你刚不是说你会吗。”
杨露急忙反驳，“可那是单车呀！”
顾世明带杨露转身进了洗车店，将车推到马路边，回道：“一样的。快过来试试。”
杨露胆怯，站在洗车店不愿出去，抗拒道：“我不要。”
顾世明也不急，他调整好身姿，让自己站得更加舒服，出言问：“为什么？”
“我怕。”
顾世明把车撑好，半靠在车座上，眼神犀利地看向杨露。
“怕？你救陆海的时候为什么不怕，你帮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怕，昨天一个人面对孙权的时候为什么不怕，你做那些决定的时候为什么不怕，现在为什么说怕？”
杨露心慌地握紧口袋中的圆规，躲开顾世明沉下声音说：“怕啊，为什么不怕，可必须要面对呀。”
顾世明忍住脾气，转头看向另一边，隐忍道：“你总是……”
“顾世明。”杨露抢过话语权，走到顾世明身前，盯住他比星光还耀眼的眼眸，微笑着认真说道：“教我吧，趁你在。”
顾世明许久没动，好一会他才从摩托座位上直立起来，转身跨坐上车，把车钥匙插入钥匙孔里，扭到NO档，将电源开通，顾世明身体向后滑留出前面的位置，对杨露说道：“到我前面来。”
杨露顺从地从顾世明的手下钻进顾世明的怀中坐好。
顾世明双脚撑地保持好平衡，将车的掌控权给了杨露，清冷的声音混在秋风里送入杨露耳边，深入杨露心里。
“你左手握住的是离合器、右手握住的是油门，我已经把电源开通了，你现在只要捏住离合器和前面的手刹再转动离合器，等车响起来，你再缓慢转动右手的油门，车就可以启动了。”
杨露紧张地按照顾世明的讲解，左手握住离合器和手刹，再猛地转动离合器，等车打燃响起轰鸣声时，杨露振奋地转头看向顾世明，好像做了好事的孩子在向家长示好。
顾世明夸奖道：“对，就是这样子，你再缓慢地转动右手的油门。”
杨露屏气凝神，手不知轻重地将油门握住往下一转。
“轰”一声摩托车猛地飚起，杨露吓得尖叫立马将油门松开。
摩托车被她这么骤然一启一停，杨露人猛地向后仰了一下又朝前冲去，杨露下意识地站起来双脚撑地稳住，后怕地看向因自己操作失误，撞在自己背上的顾世明。
杨露瞪大眼睛看向顾世明，惊慌地松开车头，转身跟顾世明说：“好恐怖。”
顾世明眼疾手快地俯身向前，把车头握住，俯身对怀中停了声的小家伙说道：“不能突然放掉车头，你要是撑不住车身，车会倒。”
“哦……”杨露不好意思地调回头，把手放在车头上。
顾世明也没放手，他捏住离合器和手刹打燃火，慢慢加油启动车，凑到杨露耳边，“感觉到了吗？”
“嗯。”
顾世明慢慢放开手，“现在我要放手了，你抓住油门，然后按我刚刚的速度转动油门。这就跟骑单车一下，掌好方向就好，油门就跟你差踏板的速度一样，你加得越快速度就越快，加得慢速度就慢。”
杨露手忙脚乱地保持住顾世明的速度，试着慢慢地加快减慢。
摸出门道杨露也不怕了，径直加快速度向前冲去。
顾世明也随她，他想，她这样发泄一下也好，至少不用什么都压在心里。
顾世明在杨露需要打转向灯，需要转弯时都提前告诉，在她慌张的时候就俯身向前帮她一起控制车的走向。
到了杨露院子门口，杨露焦急地问顾世明，“顾世明，怎么停车呀，我要到家了。”
顾世明快速地说：“松了油门就可以了，捏刹车，慢点。”
杨露按照顾世明的话操作熄火停车，下了车。
杨露兴奋地看向顾世明，扬起笑说道：“好刺激，感觉内心不为人知的一面都快要被激发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杨露又收了笑容，只留下嘴角的一抹轻笑。
顾世明欣慰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个子也比自己小的小家伙。
“开心就好，以后都让你骑。”
杨露不在意地笑笑，“好。那我……先……上去了？”
“嗯。”
杨露一步三回头地朝楼梯口走去，她想，顾世明多好，她多想把顾世明留下来占为己有。
顾世明在杨露走后还没有离开，他拿出烟盒里所剩无几的烟，点上，坐在车上，仰头看杨露建筑老旧的小区。
顾世明计算着时间，两分钟后四层顺手第二套房亮起了灯光。
顾世明抽了一口烟，思索现在的她在干什么呢？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打开冰箱找水喝？还是走进卧室，打开纯白的衣柜，拿出只够遮臀的睡衣进浴室洗澡呢？又或许躺在床上想李静心的事情……
顾世明打断自己脑袋里胡乱的思绪，丢掉快燃完的烟头，骑车动身向家开去。
回到家里，杨露走进卧室把手机充上电，又走出来在餐桌上的热水壶里倒出一杯水缓慢喝掉。她转身走进卧室，呈大字形倒在床上，脑袋放空了几秒，又从口袋里拿出那瓶浓硫酸，不停转动，打量瓶子内的液体。
这东西腐蚀性那么强，她还真不希望用到它呢。
过了两天顾名思发短信告诉杨露，他弄到了李静心的地址，也借到衣服了，问杨露什么时候给她。杨露还在思考，顾名思又发了一跳短信过来。
顾名思：“李静心是陆海介绍给孙权他们的。”
杨露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久。
她就奇怪为什么静心在渝高又不经常跟人交流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认识陆海，那么喜欢陆海。
如果没猜错，陆海肯定帮了静心什么，所以静心才会那么喜欢陆海，再想向正浩说过陆海跟孙权那帮人是认识的，那这样的话，只有可能是李静心是条鱼，被鱼饵骗得团团转的宠物鱼。
想明白这些，杨露站起了身像上一次一样脸上含羞地走到张佳佳身边开始询问她陆海的喜好，“佳佳，你知道陆海喜欢什么味的蛋糕吗？”
张佳佳经过上一次，也明白了杨露的心思，她以为杨露想要追陆海，就把陆海的各种喜好、习惯全盘托出。
最后张佳佳为了确定杨露的心意又说了一句，“杨露，陆海人真的很好，就算有一天他做错了什么他也是无心的，如果你喜欢他，那就好好对他。”
杨露不动声色地应了声，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回到自己的课桌。
杨露打开陆海的联系方式，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是杨露，今天中午有空吗？我从家里带了我妈做的巧克力小蛋糕，你要尝尝吗？”
很快杨露就收到了陆海的回信：“好。”
杨露快速点击手机键盘：“中午在教室等你。”
在这期间杨露又抽空给顾名思发了一条短信：“中午先不要走，我发短信给你的时候，你再下来给我。”
没一会手机振动一下，手机屏幕被点亮，杨露低头扫视了一圈显示屏，短信来自顾名思，只有简短的一个字：“好。”
杨露趁休息时间，骗过门卫，跑到外面蛋糕店迅速买了些巧克力味的蛋糕回到教室。到了中午，杨露坐在教室里没动，等着班上的同学走完，也等着陆海的到来。
张佳佳收拾好东西见杨露还不走，不由得问：“杨露，你还不走啊？”
杨露微笑地朝张佳佳回答，“嗯。有点作业还没做完。”
张佳佳不仅咂舌，真努力啊，“那我先走了啊。”
“嗯。”
到了12点10分的时候，教室的人散得差不多，陆海也出现在了教室门口。杨露羞涩地走到陆海面前，手足无措地叫陆海走到自己的椅子上。
陆海坐好，杨露才打开放在课桌上的蛋糕叫陆海尝尝，杨露见陆海拿起一个送入口中，满含少女羞意地缓缓说道：“我还是问佳佳才知道你喜欢巧克力味的蛋糕呢。
“佳佳说你人很好，很老实，特别会为别人着想；说你喝水的时候喜欢加点盐进去，写钢笔字喜欢用左手，写毛笔字喜欢用右手。
“还说你吃饭的时候喜欢一口菜一口饭地吃，特别讨厌吃香菜，特别喜欢吃小白菜。”
陆海停住了吃蛋糕的手，愣怔地出神，问道：“这真是她说的？”
杨露对陆海笑得特别灿烂，“是啊，都是佳佳告诉我的，你们两个关系真好。佳佳都那么了解你，我……好羡慕呀。”
陆海勾唇浅笑，“你也可以。”
杨露欣喜地抓住陆海的手，不相信地问：“真的吗？”
陆海握住杨露的手轻轻磨蹭，嘴唇轻启，“当然了。”
杨露激动地趴在课桌上望着陆海笑，“陆海，如果我出事了，你会跟救佳佳一样救我吗？”
陆海疑惑，“救佳佳？”
杨露缓缓说出了自己打听到的东西，“初三的时候佳佳跟你去酒吧，不是差点出事，还好被你救下来吗？”
陆海将握住杨露的手收紧捏住，脸色沉下来，“谁告诉你的。”
杨露脸色也慢慢变了，她用力抽出被陆海捏疼的手，“你捏疼我了。”
陆海松开了杨露的手。
杨露抽出自己的手，讥讽开口：“当然是佳佳呀，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陆海听杨露这么说才放下心来，他向后靠在椅子上，看向张佳佳的课桌。
杨露听不到他的回答不甘心地再次问道：“陆海，如果我出事你会不会救我。”
陆海随意地应答：“当然会。”
杨露继续追问：“是不是每个被欺负让你遇上的人都会救。”
“嗯。”
杨露紧紧盯住陆海的表情，缓慢开口，“那么……李静心呢？”
陆海好像知道杨露会问这个问题似的，他嘴角扬起一抹坏笑，轻蔑地说道：“我帮了她呀，帮她把她介绍给了孙权他们。”
杨露被陆海轻蔑的语气气得胸口冒火，她冷哼，也不再跟他装样子：
“陆海你还是不是人，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你就是这么帮人的？”杨露又愤怒地提高音量。
“她跟我说，她配不上你，所以只能默默地喜欢你，每天早早地跑到我们学校门口，就只是为看你一眼，她就满足了。就这样，你还能说出这种话？”
杨露红了眼眶，她转头看向窗外。后又气愤地将桌上的蛋糕扔到垃圾桶，给顾名思发短信叫他不用来了。
她朝门外走去，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放过那些被你骗的女生一次吧，至少你也是从你妈肚子里出来的，而不是从哪个男生肚子里蹦出来的。”
说完杨露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出教室，杨露就看见顾世明靠在教室后门墙边，眼神莫测地看着自己。
杨露躲过顾世明的注视，酝酿好感情，吞下梗在喉口的那口郁气，扬起微笑对顾世明说道：“还没吃饭吧？我们出去吃吧。等会。”
杨露又拿起手机给黎宁发短信，发完杨露举起手中的手机给顾世明看，“我给黎宁发了短信叫她一起下来跟我们吃饭。”
顾世明没说话，他低下头抓住杨露被陆海磨蹭过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用力摩擦。
杨露也随他，就算手背被顾世明摩擦出很深的红印，也还是笑着随他。
等顾世明擦够了，他才将杨露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在杨露跟顾世明站在门口等黎宁的时候，陆海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他熟视无睹地越过杨露跟顾世明，留下一句：“她们都活该，如果自重一点就不会出现这种结果。我没亲自动手都算我仁慈。”
杨露听到陆海的这句话，她隐忍着自己的情绪不发作，只当是一头畜生说了一句符合他身份的话。
黎宁从楼梯上蹦蹦跳跳地姗姗来迟，她抱歉地跟杨露说：“对不起啊，露露，我玩了一局游戏才看见你的消息的。你也是，看我这么久不下来，你也不会打个电话来，白白在下面等这么久。”
杨露不在意地笑，“没事。”
黎宁转目看向顾世明握住杨露的手，怪笑起哄，“喔……原来是有人在这里陪着啊，怪不得不急。哎，我跟你们一起去吃饭不合适吧，算了，我还是去找别人吃饭吧。”
杨露强行缓过心情来逗她，“羡慕？自己找一个啊。”
黎宁一听杨露这话，惊讶地问她：“哇，你们两个正式在一起了啊？这么刺激？”
顾世明也抬头看她。
杨露抿嘴苦笑，“在一起，你发红包吗？”
黎宁一听杨露说钱，心脏一痛，就知道这货又要坑她了，赶紧拒绝，“那你们还是别在一起吧。”
杨露笑了，她就知道这个铁公鸡损友爱钱。
站在旁边的顾世明紧握住杨露的手跟她十指相扣，轻声出口：“我帮你出。”
黎宁跟杨露都呆愣地看向他，还是黎宁反应过来，高兴地蹦起来，“露露，你看，顾世明说帮我出了，你们在一起吧。那今天你们就可以发糖请吃饭了呀。”
杨露抽出跟顾世明十指相扣的手，不自然地抚了一下额前散落已早的发丝，笑着对两个人说：“出去吃饭吧。”
黎宁见杨露这么说就知道没戏了，她奇怪地问道：“露露，顾世明喜欢你，你对顾世明也有感觉，可你为什么不接受他呢？
“我看你们两个相处都跟情侣没什么差别了，你就不想要个名分啊，顾世明在学校那么受欢迎，小心他被别的女生抢了去。”
杨露轻声回应：“我不担心。”
顾世明走在杨露旁边打量她，“这么相信我？”
杨露转过脸让他打量，“嗯。”
“顾世明。”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要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好的事情，或者祈求你留下来，你一定不要答应，就算我多么卑微多么低贱地恳求你，你都不要答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顾世明看了杨露好久，他神色难辨地低沉地答应下来，“嗯。”
黎宁见他们两个之间的话题那么沉重，不禁走到他们两个前面面对他们俩搞怪。
她讲了个笑话，杨露确实禁不住黎宁逗，便捧场地笑了起来。
她和黎宁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旁边的顾世明一副看白痴的模样看着他们。
杨露笑着笑着，忽然停了下来。
静心也过这样的生活吗？静心也有这么一群陪在她身边的朋友吗？，也有在她难过时逗开心的损友吗？静心被迫承欢在别人身下，她会笑吗？
难道校园暴力真的没法管吗？难道一个人的金钱和权势真的可以大到瞒下所有的不堪吗？
可那次自己不是被救了吗？
杨露跟顾世明和黎宁在外面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吃便饭，吃完，又找了个奶茶店坐下逗乐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往教室走去。
等顾世明进了教室，黎宁站在楼梯上面对杨露大喊：“露露。”
杨露莫名其妙，“嗯？”
黎宁一改往常的欢乐，“你一定要跟顾世明在一起，要不然，我就再也不信灰姑娘的故事了。”
杨露犹豫了会，还是残忍地揭穿了事实，“黎宁，灰姑娘的父亲是贵族。”
黎宁翻了一大白眼，怒喊：“杨露，祝你成为美人鱼，哼。”
杨露笑，美人鱼也挺好的啊，虽然没有跟男主相恋，但她给了美人鱼勇气成为人，感知了不同与大海的生活不是吗？
杨露转身向教室走时刚好与往向外面的顾世明视线相交，杨露微张了一下嘴，走进了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