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带着拘束和歉意,蹑手蹑脚地进村。她一步步走来,常珩一步步后退,脸上始终挂着天真无邪的笑脸,热情洋溢。
中年妇人走到井边喝了口水,喝道:“奸诈的憨厚小子,站住。”
常珩远远地停下来,恍然未觉,挠头笑道:“大姐,还有何事,我去帮你看看饭菜,再晚就拿去喂鸡、喂猪啦。”
“喂鸡、喂猪?”
中年妇人听到他的比喻,眼角直跳,心中怒火中烧,低沉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大姐在说什么,小子听不懂。”常珩笑嘻嘻的,没有丝毫去看饭菜的意思。
“别装了!”中年妇人怒喝,开口道:“你除了刚从石头上跳下来时离我近一点,就始终将距离拉开十五丈之外。小小年纪,大奸似忠,实际上是个面厚心黑的小崽子。”
常珩转身正对着中年妇人,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道:“不做小姐姐,偏做大妈,真是好兴致。”
“你问我怎么发现你的,自己回去照照镜子。”
常珩指了指中年妇人头上的发簪,挑破身份,笑道:“我倒想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中年妇人用手在脸上揉捏了,身上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变成一个妙龄少女,正是在林中追杀常珩的少女经摇摇。“遗迹中人迹罕至,人族数量稀少,横竖不过那些村子,一个个找过来便是了。”
经摇摇说的轻松,常珩知道她一定是废了一番功夫,说道:“你要干什么,想抓我的话就进来吧。”
经摇摇摇头,道:“你们这村子遍布阵法,有神守护,这口井是一个阵眼,莫不是想骗我离开,好启动大阵。”
“不对,你刚才给我打水的时候为何不启动阵法?”
“不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我,奸诈小子怎么如此费劲,难道只是为了将我骗进来?”
“不对不对,难道你知道我的身份,那日在林中就故意诓我,料定我进入遗迹的目的?故意与我结下仇怨,好让我自投罗网?”
经摇摇瞬间转了几个心思,看见常珩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气不打一出来,不敢轻举妄动。她从小就跟随教中长老、堂主、香主学习玄门道法,更有大儒教导,心窍玲珑。决定现身之前就已经在石星村外徘徊许久,不管从任何角度看,这片方圆数里的小村子似有若无。
经摇摇靠秘法摸到石星村,郝然发现村子遍布大阵,更有一座神级大阵镇守中央,无论她用什么手段,都看不清其中虚实。
“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经摇摇跺了跺脚,心中有些不安,暗道自己莽撞。
忽然,她怒气全无,莞尔一笑,妩媚道:“奸诈小子,我现在感觉不太饿了,马上离开如何?”
常珩正色道:“小姐姐要是不吃,长辈会说我不懂待客之道,还是吃完再走吧。”
经摇摇露出楚楚可怜的姿态,眼神温润,我见犹怜,手指绕着鬓角长发,低声道:“我虽跟你有过节,但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你怎就如何不依不饶,不肯放手。”轻咬嘴唇,眼中泫然欲泣。
常珩手掌摸在腰间,憨笑道:“小姐姐,我才八岁,还没到娶妻生子的年纪。婆婆说过,要给我找一个天下第一的美人当老婆。你休要魅我,等你身材长开了再说吧。”
经摇摇愣住,只觉胸中怒火熊熊,怒骂道:“没想到你还是个下流的胚子!也罢,既然你迟迟不敢上前,我就先离去了。”说着,脚下轻轻挪出一步。
常珩笑道:“那你走吧,我不拦你。”
“真的?”经摇摇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旋即又走出一步,心道:“奸诈小子有这么好心?也对,我和他并没有深仇大恨。”
看着经摇摇朝外走去,始终侧身盯着自己,常珩心里也很紧张,放在腰间芥子袋上的手掌青筋隐隐。
经摇摇还有一步就能出村,突然,她感觉体内传来一阵绞痛,手中猛然掷出一道光芒,身形如大鸟投林,消失不见。
铛!
常珩躲开攻击,巨石碎成粉碎,发出巨大的声音,竟是一根佛门样式的法杵。
“小姐姐,饭菜没吃上,我就在水桶里加了一点调料,希望你喜欢。”
常珩朝着林中大喊,他自知不是经摇摇对手,也不追击。法杵微微震动,想要飞走,被一把抓住扔进芥子袋内。“这件法器还能卖点钱,就当是水钱了。”
“此女真是谨慎,用了点牛吃的泻药就把她吓走了。”常珩暗自得意,忽然想到少女的话,思忖道:“我在村里生活了八年,进出过多少次,有没有阵法我能不知道?”
“村子暂时出不去了,打架只能等小黑来了。”
……
山野密林中,经摇摇脸色惨白,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无耻,他查探许久后,终于弄清楚奸诈小子给自己吃的什么东西,一想起那张脸,恨得牙根痒痒。她看着头顶的密林,仿佛到处都是奸诈小子的脸,疯狂的轰击树木、巨石发泄恨意,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妖女,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远处传来飞剑破空的声音,来人着水青色道袍,道袍上绣云纹,共有六人,领头的道人衣服上绣着一头仙鹤,带玄色头冠。
领头的道人从剑上跳下,飞剑唰的一声回到身后剑鞘之中,潇洒写意。
经摇摇看着几人,忽然展颜一笑,和方才判若两人,道:“来者何人,小女子哪里像个妖女。”说这话,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芥子袋上。
“自在道观,景永安。”男子上前一步,旁边的几个年轻道士持剑护持,警惕地看着经摇摇。
景永安笑道:“妖女,你不在西域待着,来我永丰国何事?”
经摇摇想了想,道:“自在道观是哪里的门派,从没听过,方圆数万里的遗迹,何时变成你永丰国的了。”
“大胆!”
一个年轻的女道士怒喝,景永安伸手阻止,上前道:“魔教妖女,人人得而诛之,今日碰到贫道是你运气不好,跟我回去,少吃苦头。”
“你认识我?”经摇摇大笑起来,娇躯颤抖,指着景永安,道:“你这牛鼻子老道,江湖气挺重,本圣女还没和你计较,你倒是先喊打喊杀。”
“既然知我身份,你就不怕死吗?”
经摇摇拿出一个拨浪鼓,前后转着,和小孩子的玩具差不多。
景永安环顾四周,确定只有经摇摇一人,沉着脸道:“你胆大包天,一个人来此,还敢猖狂!”
经摇摇笑得前俯后仰,道:“牛鼻子,看看自己,胎藏境小道士,装什么大真人。”
唰唰唰,和景永安一起来的五个小道士,朝剑一指,飞剑直刺。
“纵地金光。”
五个小道士同时大喝,经摇摇猛然一转手中拨浪鼓,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五柄长剑齐齐顿住,哐当掉在地上,小道士也摔倒在地。
景永安只觉得魂魄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禁锢住,耳边似乎有声音低语。
“你们这也叫纵地金光,笑掉大牙。”经摇摇一蹦一跳的上前,气急而笑道:“本圣女正一肚子没处撒,看到我不躲,还自不量力的降妖伏魔。”
“谁派你们来的,做什么事情?回答的好,我不杀你,若是有一句假话,我先把你们降了。”
“没人派我们来?”景永安费力道。
“这种修为也敢进遗迹降妖伏魔,不是作死就是蠢猪,再说废话,我先断你一臂。”经摇摇厉声喝道。
景永安耳边的声音嘈杂起来,他魂魄被禁,真元凝滞,费力道:“自在道观是绝情观天音堂口下的附属,自在道观上供,天音堂面子大,方便我道观弟子在外行走。”
“我们是接到天音堂的命令,让我们到遗迹中找一个人。”
经摇摇诧异道:“找谁?”
“一个消失二十几年的人,不知姓名,我身上有一副画像。”
景永安老老实实地说道,经摇摇在他怀中寻找一张画像。画像上的人颇为英俊,冷若冰霜,一双眼睛没有丝毫感情,极为传神。
“消失了二十几年的人?”经摇摇拿着画像踱步,脑海中将已知的门派都过滤了一遍。“天音堂……绝情观……大屏山……”
突然,经摇摇想起二十几年前大屏山上的一件旧事,有人一剑横空,三大飞仙破观,将大屏山生生削掉一截,即便绝情观主出手,亦被此人遁走,震惊天下。
“有趣。”经摇摇将画像塞回景永安怀里,蹦蹦跳跳的离开。
景永安目眦欲裂,喊道:“妖……你,你说过不杀我……”
经摇摇回身一笑,妩媚道:“我是说不杀你,但也没说过放了你,你们中了我教‘索迦咒’,十二个时辰可解,到时候你们自行离去吧。”
“妖女!”景永安大怒,恨不能冲上去拼命,“你无耻,居然骗我!”
“我梵教尊的是佛门创世三圣,亦有慈悲,我并未杀你。”经摇摇咯咯大笑,正色道:“尔等上来便要杀我,我何其无辜,你们出手时可曾想过此刻。”
说完,头也不回消失在林中,只剩下景永安的骂声,以及地上五个小道士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