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炤听见隔壁的动静,忙看向窗外,终于看见雨中那个背影。
小宁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便走了?
而雨中那个少女似偏了偏身子,转向了他这边,虽只是一下,但姬炤看得分明。他向桌上丢了二两银子,匆匆出了雅间,迟渊一言不发跟着姬炤。
少年出了楼,左看右看,却是空空如也,他不禁挠了挠头,是他太唐突了?
姬炤默默转身,决定打道回府。
这雨不紧不慢,疏密相间,漫步青石板路的老街,脚边不远便河水,丝丝细风掠过水面,便让河水泛起鱼尾纹,甚是有趣。
“我终于知道,为何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了,”姬炤看着,不由叹道,“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啊。”
“适合养老。”迟渊默默说了句。
姬炤顿时哑口无言,不想理会迟渊的不解风情。这儿的景跟京城的确不同,那边是火热的,这边则是温婉的,温柔怡人。
姬炤任由迟渊举着伞,没一会儿,雨便大了不少。
“迟渊,你打开你那伞,这伞我自己举罢了。”姬炤咋舌这雨可真大,心里极为不喜雨天,湿了半边衣袖就算了,鞋袜也湿透了,可真是难受死了。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雨也不算大,怎一会儿就像是下暴雨般要把人砸死。
姬炤步子快了不少,急着回府沐浴一番。
突然,身后一声叫唤,雨声霹雳,姬炤两人根本没听见,就算听见了也会以为是叫别人的。
“公子!”秋杳卯足了劲扯着嗓子喊道,这声内力十足的大喊终于惹得姬炤回头。
迟渊也跟着回了头,看见了浑身湿透的秋杳,袖子破破烂烂,衣裳系腰的带子也消失不见,那发丝紧紧贴脸上,好不狼狈。
姬炤心里咯噔一下,脑中也千回百转,急忙问道:“小宁出了什么事?”
“请公子救救我家姑娘!”秋杳哑着声道,不知是雨水泪水混杂,使得眼眶通红,“刚刚奴婢与姑娘上桥,一转头姑娘便不见了,附近奴婢全找了,就是找不到,然后这才听到一声叫唤,奴婢一看,原是姑娘掉到了河里,可奴婢不会水,周围又没人,奴婢……”
话还没说完,姬炤已丢了伞,大声道:“跟着!”
“是!”迟渊秋杳异口同声道。
姬炤跑得极快,雨中那个身影好似翩飞一般,身后紧跟着迟渊与秋杳。
姬炤是沿着湖跑的,这样好看到小宁是不是被冲到了后边儿。
他边看边跑,一不留神,摔了一跤,迟渊大喊一声“公子”,一顿冲想看看伤到了哪儿,姬炤却已爬起身,继续跑,丝毫未见受伤迹象。
刚刚那一跤,公子从小娇生惯养的,膝盖定破了皮,但迟渊深知自家公子的性子,没有开口阻拦,只是心底不免对宁娪婠生出了不满。
姬炤终于看到了,桥下那个抱着柱子的橙衣少女,她一动不动,紧紧抓着那根支撑桥的柱子,手腕间用了跟丝带系住,是为了防止被水冲走。
她肯定很难受很疼很无助吧。
雨大得模糊了双眼,姬炤狠狠抹了把脸,大喊了声“小宁”,声音竟略带哭腔。
宁娪婠头昏脑胀,听到这声“小宁”,不禁抬高了头相望,雨中少年浑身湿透,满面雨水,那高高束起的长发被雨淋得似是焉了。
可这声小宁刚落,少年一下跃入了水中,惊呆了众人。
而迟渊大喊一声公子后,便急冲冲丢了随身碍事的伞,到桥边上趴着,伸长了手:“公子!你快上来!”
姬炤则是游到了桥底,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解开了系着宁娪婠手腕的带子,她刚想说什么,姬炤则来了声句闭嘴,让宁娪婠气不打一处来。
她垂头看着紧皱眉头的少年郎,不复当初养尊处优的模样,实在狼狈极了,心中鼓鼓胀胀的,满是酸涩,又充满了感动。
少年半揽着少女,另一只手不停划着水。
雨愈发大了,层层水浪因雨水猛涨而波涛汹涌,直直冲着湖中的人,迟渊秋杳急得都趴在了地上,姿势整整齐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把两人捞上来。
姬炤从小好歹是跟武打师傅练过,好歹轻功内力什么的都有一点,自然不会跟弱鸡一般。在水里打了好几个圈后,便使足了浑身的劲儿,从水中窜了出来,飞身到了路边。
他不再抱着宁娪婠,待小心放下怀中人后,便开始整理衣袖头发。
小宁面前,形象不能毁。
“姑娘,你可还好?”秋杳冲过来,拉着宁娪婠的手,开始全身打量。
可见姑娘眼神迷离,手心发热,秋杳不禁心中一紧,摸了摸额头。
好烫!
“姑娘!你染了风寒了!”秋杳急得说出了声。
看宁娪婠浑身发热,脸上红彤彤的,姬炤还以为是小宁见到他救人的英姿又羞涩了,未曾想竟是发了烧。
“小宁,你可还好?”姬炤也准备伸手摸了摸,但被宁娪婠无情打掉。
宁娪婠轻咳了两声,缓缓道:“公子此举怕是不妥,但小女子,谢公子救命之恩。”
迟渊看着姬炤这般惨兮兮的模样,不由开口:“宁小姐只怕是不知,只要是雨天,公子最是讨厌,不仅会湿了衣袖鞋袜,还无故惹人厌烦,可刚刚公子一听到您家丫头说您落水后,直接扔了伞,是跑来救您的。”
“而且,公子怕您被冲走了,时刻注意着这条河,便摔了一跤,”迟渊继续道,“摔得极狠,可还是顾不得什么,赶着救您。”
宁娪婠这才注意到姬炤膝盖那层布料被磨了,细看还能看见流着血,雨那般大,冲成这样了还是能看见流血,若是雨小点,岂不是更显而易见?
宁娪婠抬眸,凝视着面前的少年。
他本笑意吟吟,可听到她生病那瞬间,却是变了脸色,紧张之色毫不掩饰。心中微堵,宁娪婠也红了眼眶,但是雨大,众人只以为雨水刺了双眸。
半晌,宁娪婠才低声道:“小宁会记得公子之恩。”
“不必,快叫个大夫看看,好生休息,我本想送你回去的,可奈何……”姬炤听得明白,只可惜他不仅身份特殊,而且还是个外男,不然就真送小宁回去了。
宁娪婠哪能不明白姬炤的意思,她未说话,看着姬炤,只想着记住这个少年郎。
她见过许多人,明白许多事,除了爹娘,也只有一人奋不顾身。
能毫不犹豫丢下伞朝她奔来,能摔一跤不顾身上疼痛,能毫不犹豫跳下河救她,能不求回报,笑得如前日她在窗前看到的晚霞般。
熠熠生辉。
心动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