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雅棠的瞳孔瞬间缩小如针,表情变得僵硬,像是遭到了致命一击。
从头到尾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逼迫一个小孩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撕开了血淋淋的事实——在徒然的思考中,唐雅棠发现自己被那提灯女子推了一把,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漆黑井里。
“死亡”这个概念从古至今,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人类,让人难以呼吸,让人憔悴,直至体会到它真正的含义。
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让人来不及去思考,去体会,就像它乘机对你吹了一口阴气,眼前一黑,疲劳地躺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漫长的一生就要结束了,你是否能问心无愧去回想过去,还是浑浑噩噩地假装自己还活着?愿意想有人来点醒,但你还是执迷不悟又该怎么办?
院子里飘着满天的大雨,众鬼吐着阴风,庙堂深处更是暗得发慌,鸦雀无声令姐弟两人害怕和失措。
智树低下头,在屋檐下的积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像另一个智树沉溺在水中,似乎面容哀戚,似乎透过水面和他告别……
“真没劲儿……”
“你在说什么?”
“你不要再演戏了,没有人会相信你了。”
“可是,我还没有见到妈妈。”
“真没劲儿,你把我丢弃在这里,难道就可以么?!”
恍惚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和水底下的“智树”交换了位置,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包容起来,来得如此之快,让人心惊肉跳。
“不要,呼噜……!我不要再死!……呼噜呼噜……”
这股笼罩全身的水异常寒冷,更想不到看似纯净的水底,竟有一团恶心的像头发一样的植物,它们像有意识般发现了智树,并缠住了他的四肢,让大量冰冷的河水灌进他的胃里,寒彻刺骨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痛的让人发昏,整颗脑袋被冻成了冰雕,好像下一刻就要碎掉了。
水压挤破内脏后,体内渗出鲜血,从口鼻里一点点喷出来,和脏污的河水混合在一起,漂浮在身体周围,男孩儿像一艘渔船的残骸似的慢慢地坠向湖底。
“啊——!”
智树毫无预兆地崩溃了,大哭出声,啜泣的声音从瘦小的身体里传来,剧烈得令人震惊。
重拾记忆带给他的巨大痛苦,仿佛陷入无休止的噩梦之中。
他强迫自己的思绪离开那段刺痛的乱象,想要告诉自己不要绝望,可是,他终于发觉,卷进这场溺水事故的,还有他的小伙伴啊!
“智树!你醒一醒!他到底是怎么了!山神大人,难道又是你干的好事?!”
唐雅棠向提灯女子抱以愤怒和质问的目光,对方瞟了一眼智树脸上的悲恸,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不关我的事,他正在回忆所见过的最恐惧和丑陋的东西——生与死的真相。”
山神说话的语气很平静,这股平静中带一股着神圣不容侵犯的意味,好像这样的仪式已经重复了数千年之久,俨然成为了历史的规律,除非从最开始的历史走过来的人,没人有资格质疑她这么做是错的。
“可是我明白自己的前因后果,也并没有像他这么痛苦!他还只是个孩子,山神你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我的心里有多难过……”
唐雅棠扑上去紧紧地搂住他,眼神专注心乱如麻,智树浑身发怵地抽搐着,盲目地挥出手臂,拼命地呼喊着什么人的名字,悲伤的气息疯狂地像潮水一样涌出。
山神突然生气了,连声问道:“我不懂的人情世故?我言语尖锐?我看不出来你们的境遇有多么悲惨?”
唐雅棠冒险地迎上了山神的目光,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
“他是事件的受害者,你袖手旁观还刻意刁难他,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应该还在父母的亲吻和爱抚中成长,这里的一切都不是他所期待的人生!”
山神粗俗地摆弄灯笼,大手一挥好似战场上挥舞旗帜,张开朱唇答复道:
“哼哼,多么激情而正义的演讲,怕是你还盼着我向你们二位道歉?要我那样做,你们心里就能够好受些,这无疑是你们人类虚妄的自私心。一场意外?还是想说偶然?……根本就没有意外!世界上所有的意外事故都是当事者能力不足造成的!”
唐雅棠一点儿不服气,倔犟地说道:“您说的不错,是我刚才表现的太幼稚,妄图让高高在上您,试着理解人生失败滋味的我们。像我等这辈子的辛酸故事和不堪回首的经历都不能叫您动点恻隐之心,谁让你是山神大人呢,我们只是一介平凡人,尽情地挖苦我们好了。”
“你在激怒我?”山神俯视唐雅棠,目光如阴寒的冰川一般。
很快智树有了苏醒的迹象,唐雅棠正要感到高兴,却发现男孩儿并没有缓和过来,只是蜷缩在她怀中,浑身打着冷战,难过地吹着鼻涕泡儿……
“我见过发羊癫疯的都没他闹得厉害,他还多久才醒得过来?”
“会缓过来的,你们人类某种程度上顽强的像野草一样。”
“山神大人,请你帮我唤醒胖墩儿。”
“好笑,我为什么要帮你?”
唐雅棠清了清喉咙,语速飞快:“不是纯粹在帮我,是帮助你争取业绩,智树害怕地想回家,是因为他不敢面对胖墩儿,只要胖墩儿能够原谅他,他就能了却迷惘安心成佛了吧。”
山神愣了愣,轻声说道:“你还真聪明,这都被你发现了,挺适合来做山神的。”
唐雅棠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态度坚决地说道:“不要,我才不想当无情的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