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府门总设庭院就有数十间,唯谢族范族紧挨着总殿,阴兵鬼将靠近奈何桥。这么布局有两个意义,一是便于办差事,二是守护奈何桥的安危。
初一占地近百里,范族有女排十四,这百里阴间没有她不敢去的,如游龙浅蛟,上天下海。
可阎王为振“军威”,专门命人把总殿罗列绿幽灯火,阴气森森,好震慑喊冤厉鬼幽魂,以便审讯与问话。所以范十四有一处禁地,总殿阎罗殿。
做鬼差也有些时日,遇鬼杀鬼,遇魔降魔,可进了那阎罗殿,范公主还是会两股颤颤,几欲先走。
看腻了门前雪人,本着捉弄一下小乞儿的想法,小肆悄悄地将范十四带到了总殿。被棉袄包裹成粽子的小人儿几乎是飞出总殿的,稚气地谩骂声与小肆的嬉笑声一同响起。
眼眶里有泪水打转,委屈的范十四径直地蹲在阎罗殿门前开始抽噎,一边哭还一边拿小手抹去泪花。
小肆蹲下身子与她道歉,谁知小姑娘竟然转过头压根不给台阶。自己惹得祸自己填,小肆只好也坐在总殿前陪着她,盘起腿来思索着什么。
地府阴间的黑白交替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毫无差别。所以地府流行着一句最美的情话:“我不分昼夜地想你。”
“地府压根不分昼夜。”想到这,小肆忽地傻笑起来,阴差阳错地分别,那个总是兴冲冲跑来拥抱自己的戏服姑娘,好久没有见到了。
她的拥抱总是那么温暖,让人生出亲近感,可小肆又感觉抱久了自己会迷失自己,所以他之后都会躲避拒绝。
“傻笑个甚!”范十四抽着鼻子呵斥道。
正要开口打趣的小肆忽然闭了嘴,他脚边站这个瘦弱干柴的狐狸,若不仔细观察,小肆还以为是只狗崽呢。
避开了地府防卫,连七爷八爷都未发觉,那么这个狐狸有两种可能,要么功力深厚,能够媲美天庭上仙,要么人畜无害,并不能引发强者注意。
可小肆发现,这狐狸并不是两种可能性里的其一,是第三种:它用了幻物。以幻物自阳间入阴间,也足以看出这个狐狸的仙缘不弱。
可狐狸开口的第一句就让小肆毛骨悚然,愣在了当场。
“钟先生有难。”狐狸的声音十分虚弱,并不大的声音仍一字不漏都入了小肆耳中。初一府天师,捉鬼道人,天庭钦点,位列仙班,这些烙印打在钟馗身上,可到底是什么致使他遇难了?
更让小肆疑惑不解的是,“我能帮到什么?”
“钟先生唤我找你,他已入生死定,若醒不来怕是凶多吉少。你先与我启程,路上细说。”狐狸的声音虽低但听得出很急切。
“我也要去。”小十四嘟着嘴说。
小肆没有理会她,急匆匆地赶往属于自己的院落,可小姑娘并没有放弃,追了一路,嘴里不停念叨着自己也要去的话。
小肆忽然转过身看向她,眼神中的怒意无法掩盖,最后还是微微一笑,小声劝说道:“乖,下次。”说完摸了摸师妹的头,转头去收拾行李。
谁知小十四并不死心,竟然拱手抱拳,一副讨教的样子。左手在前,以示敬意,点到为止,若右手在前,寓意不计生死。白皙的小手交错,左手在前。明显在说,打赢了就让我去。
“十四,不敢胡闹。”八爷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七爷八爷一同进入屋内,看二人的表情足以说明他们并没有忽略野狐,只是觉得对方没有敌意才放行。而在七爷的眼神里,小肆也知道了他什么都知晓了。
小十四见到范八爷就只好垂头丧气地回自己院子去了,期间还不住地回头挥舞拳头,似乎想要对小肆拳打脚踢。
“去吧。”七爷简单地说了一句就离开小肆的房间了。可小肆总觉得他的眼神中比以往多了些什么,并且今天八爷的脸色也很差,看向自己时仿佛有发不完的无名之火。
临行前,范十四叉腰拦在路中央,劫住了小肆和野狐。
小肆故作赴死的语气道:“我不会带你去的。”
只听见一声“哼”,范十四让开了身子,就要错开时,说了一句小肆才听得见的话:“别死了,阳间我不好救你。”
小肆苦笑,弯下身子以额头抵住小乞儿的额头,“等我回来。”
白袍书生离开了,留下个捂着额头的小姑娘,脸颊微红,红透那初一的天。
“兹,令状。初一府白无常谢肆,肆意妄为,视天庭法令如无物,命即日起逐出初一府。”
而七爷口中的“压下来”,便是桌上的另一种状书。
“兹,无常谢必安,自认罪行,免去功德榜排名,失去位列仙班之资格,罢黜职位,以儆效尤。”
马面从没见过如此生气的范无救,他觉得此刻坐在八爷身边喝茶是一种折磨,难过天劫试炼,还不如五雷轰顶来得痛快。
“你说!”八爷大喝道,吓得马面一激灵。
“他谢老七,忙活了几百年?我们一行人才刚被提名,哪怕再苦等几百年,好歹也位列仙班,封神成仙,也算个体面。”
“是是。”马面附和道。
“他,他,他图个甚?”八爷郁闷地说道,“你说说,他图啥?”
排行明明高于谢爷范爷的马爷,此时竟然想不出一句劝说的话,费劲了脑力,“马大爷”最后只留下一声深沉的叹气。
“你说,今天的茶怎么样。”马面故作玄虚地问道。
“我没顾得上喝。”
“说说看嘛。”
“我没喝,怎么跟你说?”范八爷一脸嫌弃道。此时看马面一副看傻子的模样。
只见马面微微一笑,并不生气,端起茶杯,一手拿起杯盖,轻轻地吹气,居然安心地品起了茶。
你不喝,怎知道自己兄弟壶里,卖的是什么神仙茶?
早在门外偷听的七爷此时现身,“还是你懂我。”说话间,端起茶壶,自顾自地沏了一杯茶。
“懂你个阎王他老婆,你俩说啥哑谜呢?”
马面和七爷相视一笑,也不回话,各品各的茶,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说话呀!位列仙班啊,我的哥哥。仙谱是那么容易进的?”
还是没人搭理,这下范八爷怒了,“我先说好,你若入不了仙列,我也不入。”
初一府,从来不缺缺心眼的人。
三个大爷争吵正欢,气势汹汹的范十四如一阵疾风,吹进了屋内。临近桌前还不忘帮自己搬把椅子,踮了踮脚,坐上了椅子。
咳嗽了两声,便像个小大人一般,开始问话:“既是搭救钟先生,谢大爷和你为何不去?”
“你们不去,好歹让我去。让肆一个人去算怎么个说法?”
八爷心情本就不好,让个后生一顿询问,又提起了位列仙班失败的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滚蛋。初一轮不到你说了算。”
小十四顿时委屈地撅起了嘴巴,她都是假把式,实际上怕八爷怕得要死。可怜地说道:“我...我离家出走。”
七爷这在开口,“野狐怎么说的?”
“说钟爷唤小肆。”小十四眨了眨眼。
“野狐可是说了唤八爷?”
“没有。”
“可是说了唤我?”
“没有。”
范十四想到了什么,又委屈地说道:“可我看见,看见钟爷的那颗星星,暗了许多。”小手绞着衣角,她有说不尽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