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彦早早地起身,只是身子实在虚晃,冯殊拉住他。
“能不能不去。”她拉着他的手。
“阿殊,我不想让那帮老贼趁虚而入。”他摸摸她的头发,“乖,再睡一会儿,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你身子如此,何必强撑。”
沈彦每走一步,伤口处都会剧烈的疼。冯殊起身,鞋子也顾不得穿,把他拉回去。
“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拦着你。说我不懂事也好,说我不顾全大局也罢。你在我这里,从来不是什么王爷皇子,你只是我的夫君。我只想让你把身子养好,能带我出去看看花灯。”冯殊走到他眼前,抬头看着他。
“阿殊我……”
“这次听我的,好吗?”
他犹豫一会儿,笑着点点头。他抬手抚平她的额头温声道,“不许皱眉,我听你的就是了。”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你一定要好好的。”她只有他了。
……
冯殊的生辰,沈彦请来了姜绥,请来了福伯。这也是自从苏家没落之后,冯殊过的第一个生辰。
程家被抄那日,是大雪的时节。程鸳在屋中烤火刺绣。突然听闻有兵甲械具的声音,她连忙起身,只见到满院子已经是着冰冷盔甲的士兵。他们在父亲院子里运出一箱箱的白银珍宝,她那时才得知,父亲贪污。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押解着去了庭院,被人踢着膝盖处,跪在那些赃物之前,明晃晃的珍宝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不远处,是大哥也跪在那里。父亲头发凌乱地跪在他们之前,身前趾高气扬的太监读着圣旨。她恍惚间听闻是父亲收取贿赂,钱目甚多。念在父亲为朝廷效力数年,革职,废为熟人。所有钱财宝物皆收归国库。
一朝花落,偌大的程府顷刻间灰飞烟灭。她仰头看着那块牌匾“执廉堂”,不觉讽刺。
他们去了城外的山庄去住,山庄是在他亲戚的名下,才不致收归国库。那是程父留的后手,也许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的结局。程父听闻是姜崇出面保下他,他们一家才免于流放。也是在一年后,程父受不了旁人的闲言碎语,抱有心疾而郁郁终去。
直到程鸳看到哥哥案前的信,她还是无法相信,程家的没落竟是哥哥一手所为。程砚安外出回来,看到程鸳手里拿着的那封信,纸终究包不住火。
“哥……”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往昔敦厚仁孝的哥哥。
“阿鸳,一切都结束了。”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是她依稀觉得他的语气是阴鸷的。
不好的直觉在她心中油生。“哥,爹爹的死,和你有关?”她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害怕他的答案是自己想的那样。
“是,那封信是我朝中的好友写的。”那封信上写着那位密友嘱托他的后续事项。“之所以他贪污被发现,是我流露出去的明目,是我和那位密友联手做的。不过他死确实与我无关,不过是报应自然而然的到了而已。”
“哥?”她惊恐道,“哥你骗我的对不对,你说话啊。”她抓着他的衣襟。
他勾唇轻笑,“阿鸳,我已经忍耐很久了,是他罪有应得。”
“那是爹啊,程砚安!你怎么可以?”程鸳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敬重的温敦的大哥。
“那我娘便不是我娘了吗?”程砚安突然红了眼。
程鸳被他吓到了。他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温敦儒雅的人,一直都是一个虽不善言语,却总是对身边人无微不至的人。她以为他心中有一番天地,虽看起来高深莫测,难以勘透他的内心,却不知他心中积压的这一切。
“是他逼死的母亲。”他攥紧拳头。
他有意瞒着她,这件事始末他不想告诉她,只是没想到送信的人如此疏忽大意,只放在案上。只不过事到如今,他还是没告诉她,两人非一母同胞,当年母亲的死,也和程鸳的母亲有一半的关系。程砚安恨透了他们。却唯独挂念着这个妹妹,上一辈的恩怨,和程鸳没关系。
程鸳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跑了出去,山庄外竹林环绕。在一座山上,更是阴晴不定,少顷下起了雨。
程砚安举着伞去寻程鸳的时候,看到了孟淮生举着伞陪在她身边。孟淮生在,他便安心了,至少妹妹不会被雨淋到。也许这个时候,他不出现才是对程鸳最好的事。
孟淮生上山来找程砚安,却在半路碰到了程鸳。
程鸳坐在林子的石头上,孟淮生举着伞,蹲在她眼前。身后大雨滂沱,程鸳却是安然无恙。
“这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
“他和我父亲的事。”
“他?你说砚安啊,发生了什么?伯父已入土为安,阿鸳还要节哀。”孟淮生的确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程砚安没告诉任何人。
“看来你不知道。”程鸳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睛不会骗人的,至少从不会骗她,她闭上眼睛,你看,连老天也哭了。
“阿鸳,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不好。在我面前,阿鸳不需要忍着。”
程鸳几日来的泪水此刻如身后的大雨,连绵不断,孟淮生犹豫间,还是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有我在,阿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