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斗转几要过去,叶子微微泛黄,秋风卷过,略显凄凉。
“庭瑜,过几日谢家的要来,你届时可不许胡闹,若再像上次那般无礼,只得家法,休怪为父无情了。”萧父边翻阅书籍,便对一旁吊儿郎当的萧庭瑜说。
“儿实在不想和那谢安一道,实在烦的要紧。”萧庭瑜皱皱眉,想起谢安便觉得难受。
“胡闹,萧谢两家交好数十年,即使不心喜人家,也不能摆在面上,你想让为父面上挂不住吗?”
“儿明晓了。”萧庭瑜不情愿地应道。
谢安是谢太傅的幺女,是谢知隐的小妹,身份显赫,门楣光耀,可无奈是个哑子……倒真是让人唏嘘。
萧庭瑜半仰在榻上,纸卷盖在脸上,挡住了父亲桌案上蜡烛摇曳的光。想起这个谢安,神思不由得回到几年前,那时他才十一岁,小谢安来到萧家,一时乱走,便找不到回宴厅的路了,只能啊啊呀呀的哭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字。她惊扰了躲在草丛歇息的萧庭瑜,他一时心烦,便想着尽早将她领回去,他好继续回来做方才的美梦。
这却让谢安误以为他对自己的好,从那以后,她时常缠着萧庭瑜,即使他面上摆出极不情愿的样子,她也照旧。
谢安如今十三岁,豆蔻般的年纪,却不会讲出一言半语,有人欺负她,只能自己咽,有人侮辱她,她也只能自己扛。她不愿以纸笔的形式告诉父兄,因为换来的只能是那些人变本加厉的侮辱和父兄无尽的担心。至少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只是偶然有一天,她看到有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愿意在自己无助时,把自己领回父兄面前,领回到她最信任的人身边,即使这个人看起来他有些不耐烦,可他是个好人,至少不会欺负自己,那便是天大的好人了。
她不懂为何别人欺负她,只是不能言语吗,这便是理由了。或许也许这个世上,本来就对残缺之人有恶意罢了,她曾几何时也想有一个知心的友人,只是,面对那些会吟诗唱曲的官家千金,面对她们投来同情却又夹杂一丝炫耀的目光时,她明白,她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这世上,除了家人,或许只有萧家那位俊郎的公子哥才会理一理自己,才会说,你乖乖跟我走,我送你去找你父兄,不要哭了。即使几年过去,她也能记住他那日的模样,慵懒的倚在树下,一身紫色的袍子,微风吹过,扬起他的衣角。他皱着额头,对她说着话。她那时多想能开口说,多谢。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对面的少年十一岁而已,却是让人出奇的信任。
即使到了后来,他们都渐渐长大了,她听闻有人说他拈花惹草,日日厮混。她总要冲出去恶狠狠的看着他们。得到的多是一句小哑巴,多管闲事。
她始终相信,他依旧是十一岁那个愿意为她领路的紫衣少年,容不得别人的污言秽语。
谢家一席人到萧府的那日,是一个难得清朗的日子,谢安跟在谢知隐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萧府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她记得那日,府里修剪的齐整的草木,波澜不惊的府中湖,几棵红色缀满枝头的石榴树,还有他。
他没有看自己,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一刻是停留在她身上的,可即使如此,她也感到心喜。很多次,他都是闭门不见的,旁人说,他去了府外,她知道,旁人撒谎,他定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