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门往西十多公里,直入大军的主营后,已经是夜晚,因此没有过多的寒暄和应酬,简单的几句话后众士兵便整齐的散去,木慬被引着去军帐休息,明月自然的随着明丘入了主军帐。
“明月,上次见你还是十二年前啊,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一进帐门,明丘看着已经是翩翩少年的明月,不禁感慨道。
明月也感到有些唏嘘,前路迷茫会让人恐惧,此时却是近乡情更怯,面对眼前仅有模糊记忆的小叔,明月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苦涩的一笑。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又是一声长叹,夹杂着一丝愧疚、一丝无奈。当年整个燕国都有分崩离析之势,直到梁国答应退兵,更是让朝中上下都感到死里逃生,面对梁帝提出的任何条件,都踊跃的答应,只盼能脱离这座生死的悬崖。明月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被选中押送到凉都,成为了“和平”的牺牲品。
每每想到这里,明丘心中总是止不住的愧疚,可恨自己当初什么都做不了。
明月听到这些话,感觉到了小叔有些特别的情绪,却仍是一脸平静。早在确定要回燕国,他就知道会和自己驻守在燕门关的小叔见面,似乎也预想到了这样的情景,只是似乎孤儿久了,面对这样的关怀,也不知该怎样回应,于是只能默默的坐在小叔的对面,听着他说话。
明丘看着对面这陌生的面孔,想到这安静的少年即将启程回到上京,陷入又一个艰难的境地,不禁长叹一声。
“明月,此去上京,或许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我也没什么太多的期望,只希望你作为二哥的儿子,能和你父亲一样,有所持,有所守。”明丘严肃的道。明丘在明家三兄弟中是最小的一个,如今也成长成了一军的统帅,镇守赫赫有名的燕门关。
“小叔,我明白。”面对小叔话中的意有所指,他也知道在未来的日子也不会过的很舒坦,在上京城波云诡谲的形势中,看似有用的身份可以成为助力,也可能会变成累赘。
明丘定定的看着明月,眉眼松弛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一会,长叹一口气:“你果然还是没能打开身门!”说完摇摇头又安慰道:“五岁开身门,对你来说已经很难了,十七开心门,希望你能度过此关吧。”
明月顿时一声苦笑,天地间有元气,所谓的修行者从五岁开始,用身体感知天地元气,可以引动天地元气打开身门,进入修行一道;除此之外,还有资质不凡者从十七岁开始用心神来感受天地元气,开心门,也可踏入修行一道。
世人皆知五岁开始方有身门,十七岁开始方有心门,时间越久,门越坚固难开。不过有资质修行者还是少数人,明月恰好不愿意当着少数人,更习惯于到群众中去,他感知到身门,十几年却连条缝也没能打开。
而小叔口中的希望——十七岁开心门,对明月来说,不异于水中月镜中花。
小叔以为他等到秋天满十七岁,会和普通人一样有那么一点机会开心门。却不知道别人要到成年方可感知到的心门,自己从五岁那年来到这个世界,便已经感知到了心门,而最令人绝望的是,这么多年依旧没有丝毫打开它的机会。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实际年龄两世加起来都快要到不惑之年,所以才能早早的感应到心门。人生终究很难活成武侠小说一样,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旅程,更是只玩真实!
小叔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往旁边的书架走去,拉开最下面的格子,仔细的翻找着什么东西,好一会才道:“我给你个物件,等你到了秋天若觉得破心门无望,便拿着去云溪阁找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帮你。”
明月双眼一亮,这或许是个咸鱼翻身的机会也说不定,只怕自己情况特殊,到时秋风萧瑟中,云溪阁的老前辈颤颤巍巍使尽全力依旧开不了门,懊恼质问怎么回事,明月也只能无言以对,那时也只能浪费了小叔的心意。
明月正想着若真的发生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向小叔交代,就看见他从柜子里摸出了一把巴掌长的普通的小刀,暗灰色的刀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木头做的,上面还飘逸的刻着一个“水”字。
明月吓了一跳,不会是不成功便用这把刀了结自己吧!
他把小刀递给明月,语气柔和的说:“我这一辈子也就守着二哥的燕门关,上京的事我也管不着,明镜已经要踏入这浑水中,家里也人心浮动,昏昏碌碌。你在上京若无自保之力,便回燕门关来吧!”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小心点。”
明月接过他递来的小刀,才知道原来这把刀就是信物,默默的点了点头。一时之间听到明镜这个名字,不由的回忆起了那张稚气、骄傲且面无表情的脸,有了些恍惚,如今这世上算得上至亲的,恐怕就只有这亲哥哥了吧。
明丘似乎完成任务般的呼了口气,见明月似乎精神有些不太好,以为他劳顿了一天有些累了,于是挥挥手示意夜深了就回去休息,明月这才回过神来,便作揖出了军帐。
天空中还下着小雨,不远处传来士兵们的喝呼声,在边关,每个夜晚都不会平静,而进了这燕门关的明月,自然也有人不让他安静。
“我让小五字去问了,上河郡渡卫军周匡明天会来,很快便护送我们去上京。”
等明月刚回到给他安排的军帐中,木慬已经悠哉悠哉的坐在椅子上,没抬起头来,只听到有人进了军帐,便知道是明月。
“你让小五字去打听消息,他一句话都蹦不出五个字”明月听见木慬的话,有些好笑道。
“那能怎么办,我也只能让他去了,再说小五字可比你靠谱多了。”
木慬也不在意明月的打趣,反而显得略有得意:“你猜猜,我们是沿恒河去上京;还是先走拒乌峡,再从陆路去。”
从燕门关到上京只有这两条线路可行,只是没想到回上京的行程竟如此之快,等渡卫军一到,恐怕就要启程赶往上京了。
明月顺势坐在了木慬旁边,拿起桌上的酒杯倒满,猛地一口下去,无奈道:“我可没有缺牙黄那洞察天机的手段,哪里会知道!”
“听说你在凉都最喜欢给大小姐们看手相面相,最擅长的便是看人的运势了,怎么这给人摸手相的本领都青出于蓝了,正经本事倒一件也没学会!”木慬打趣道。
“那我说看你星运淡薄,恐有祸事发生,你信吗?”明月不在意的说道。
“运气不好我肯定信,毕竟总有些人是见不得我好的。”
木慬顿了一会,面露不屑的讥笑道:“只是祸事发生我可就不信了,我那些兄弟们都是阴沟里的臭老鼠,污水里泡久了,哪里敢出来见光,我还是有信心活着到上京城的”。
“总会有人想把污水搅得更污,也总有人不把你这落难的太子放在眼里的。”
“你是不是算到什么了。”木慬笑眯眯的看着明月。
“我们会走拒乌峡。”
“你怎么这么肯定?”
“你别装傻了行吗,连我这只闷头读圣贤书的人都知道,恒河边几个郡已经连着下了很长时间的大雨,此时正是恒河泛滥,你会不知道?”
明月看着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木慬,有些无奈的道。
木慬笑嘻嘻回道:“告诉你个你不知道的消息吧。我舅舅是上河郡的郡守,渡卫军来护送我是我母后的要求。但渡卫军常年驻守在恒河边,若走恒河的话说不定还更安全,若换着往拒乌峡走的话,我有些担心...”
明月若有所思道:“若你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的话,那自然会有人让我们走拒乌峡。”
如果真如木慬所说,有人敢在回上京的路上刺杀,那么就一定要避开渡卫军最熟悉、最容易防备的路线,往拒乌峡去上京或许就是最理想的情况了。
木慬也收起了笑容,叹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此行不易啊!”
明月笑道:“以后你的难事可不止这一件,这杀人得认脸,做贼先踩点,若真想动手,布起局来可没那么简单。”
“哦!”
木慬恍然大悟:“走拒乌峡的话,我们自然就需要一个熟悉路的带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