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去了,我当上了花魁,在妈妈面前风头无限,因而她们若是有了过失,常来找我向妈妈求情。我念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每每应允,也常接济、维护她们。可我出事后,她们不但不求情,反而痛打落水狗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去和妈妈说如何处置我。我知妈妈素来凉薄,可没想我真心相待的姐妹竟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恨极了,本想一死了之,可见她们幸灾乐祸的嘴脸,突然就不想死了,即使要死,也要拉上一两个。”风飘絮拢握断掉指甲,胸脯起伏,愤愤地道:“我求妈妈再给我请个大夫瞧一瞧,不要扔了我,她不肯,说这些年对我不薄,不能因我害了众人。我又求她念在这么多年情分上,把我扔出阁外,任我自生自灭,可她仍不肯,说我定是抱着怨恨之心,要将脏病传出去,或许先传给凤栖阁的人。听她如此说,我更加确信心中猜测,为保万无一失,她命人把我钉进棺材,又请来符咒镇压我的魂魄,让我死后化不成鬼作祟。”
江临气血翻滚,一时之间,她竟忘了自己是被风飘絮绑来的,帮她骂道:“挨千刀的老贼妇,你为她赚了那么多的银子,她却这样对你。如若是我,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泄愤。”
风飘絮见江临温雅娇弱,才下定决心要要挟她行事。没成想她骂起人来这般泼辣,不由一愣,身子向旁挪了一二,牵强笑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她虽带着面纱,可双眼含水,罥眉如黛,转眄**时若春阳伴朝霞,低眉敛首处似新荷映绿波,柔情绰态、仙姿神颜。
江临心道我饶是女子,也不禁为她绝倒,更何况整日浪迹欢场的臭男人们,铁定三天两头找她去。凤栖阁那群姑娘,齐心协力赶她出去,怕也是妒忌居多。江临问道:“那你是如何逃脱出来的?”
风飘絮道:“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抬棺材的人嫌路不好走,到了半山腰便要离去,他们怕妈妈知道,两人一商量将棺材从西面崖坡扔了下去。那棺材本就不好,冲撞之下竟然散了,我命大挂在一棵树杈上。稳住身形后,我看着周遭茫茫雨雾,郁郁丛林,竟有焕然新生之感。我告诉自己,要活下去,最起码不是死在这里,她们不是怕我化为厉鬼去索命吗?那我便回去索她们的命。”
江临惊道:“可你抓我们有什么用啊?我和阿齐老弱病残,难不成你把我俩变成厉鬼?”风飘絮眯着眼,幽幽地道:“我要你去凤栖阁,杀死她们。我活不成,她们也别想活!”
江临自小便羡慕话本传奇里的快意恩仇的大侠,此时听风飘絮如此道,竟觉有几分侠气,十分佩服。之后才体会到她说什么,颤抖着道:“风,风姑娘,你,你······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哪里做得了这样的事儿?”
风飘絮把刀子在江临面前晃了晃,随后指向阿齐,“你可以的。你若做,便是我和她们一起下地狱。你若不做,便你与阿齐二人陪我。”江临瞧着风飘絮凑近的脸,双肩后挪,颤抖道:“可我若做了,不也得进牢狱。”
“不会,我会说是我做的。”风飘絮道,她见江临眼露疑光,解释道:“我进不了凤栖阁,才找你来帮忙。”江临哀叹:“我是个外乡人,连它门都不知朝哪个方向开,我也进不了啊。”风飘絮白她一眼,道:“凤栖阁常去西市买人,你这模样,虽当不了姑娘,扫洒丫头还是可以的。到时你便可以下药去了。”
江临听了,眼珠几乎翻到天际。哪个女子不爱称赞,可风飘絮接二连三说她丑,她极为不悦,暴躁焚灭理智,瞪眼冲风飘絮撇喊道:“你瞎了眼吧?我当扫洒丫头,你知我是谁吗?就敢说我丑,小心我,小心我······”江临想到风飘絮并无家人,便将“把你全家送进大牢”之语咽进腹中,白眼朝风飘絮飘去,道:“我长得丑,可是我身家清白,身子康健,死了有贞节牌坊,子孙后代人人敬仰。你长得美又如何?不过是男人们的玩物,病了无人医治,死后无人收尸,魂魄先堕地狱道、饿鬼道,又到畜生道,经千万亿劫,亦不能出。”
江临一时忘乎所以,说得痛快至极。而风飘絮听此言论,犹如五雷轰顶。她本性软弱,在刘妈妈淫威之下更是逆来顺受,凭一腔怨恨生了几分勇气,绑了阿齐、骗了江临,初始尚觉江临软弱可欺,却不知她牙尖嘴利,污言秽语涛涛不绝、恐吓威胁让人生畏,句句往她心窝子上戳。遥想昔日,妈妈捧着,姐妹让着,男人哄着,入耳全是溢美之词,哪里听过这样的挖苦,一时心烦意乱,泪珠对对坠落,肩膀抖动不堪。
江临眨眨眼,见风飘絮一脸悲愤,脸色煞白,不由暗中欢喜。她扯起嘴角,乔模乔样,将讽刺之情表达淋漓尽致。风飘絮向江临望一眼,眉凝目酸,软倒在桌上呜呜哭起来。她心头念着这几日所受苦楚,耳中嗡嗡回荡江临威吓,又屈又恨又怕,又怨自己当年惜命,若是随流萤去了,也落个贞洁的美名。风飘絮越心酸泪越多,越哭越心酸,声音嘈嘈切切,凄凄艾艾,好似杜鹃啼血猿哀鸣,听得江临心生悔意,不该那样讲她。
江临道:“好了,你别哭了。你若是不想那般,现下便要行善积德。”江临下巴指向脚上麻绳,道:“放了我和阿齐,我给你银子治病。你那个,可不一定是脏病。”
风飘絮止住哭声,抬头看向江临。江临轻笑,正要将疑惑说出,却见风飘絮状似癫狂,哈哈大笑起来。江临心中一凛,道:“风飘絮······”风飘絮几步狂扑过来,手指掐住江临脸颊,道:“我气什么呢,你说得没错啊,我就是千人骑万人骂的娼妇,还染了脏病,连阁中姐妹都看不起。”江临见她神智癫狂,呵呵干笑道:“你也不是自愿的,别这么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