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蒙少倾和罗晋在叶府中修养已是大半个月过去。身上的伤都已在慢慢愈合了。
今日正直乞巧节,叶秉正约了两人要去街上游玩。
人们从七月初一就开始办置乞巧物品,乞巧市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今日更是如此、街市上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少倾向来不太喜欢这样的热闹之处,而罗晋倒是乐在其中。叶秉正悠闲的走在少倾的身边,缓缓将两人带至一个市中心的门店处,方才停住脚步。
几人抬头,只见门匾上扬扬洒洒刻了一个几个大字:“听风阁”。
在看其门面,朱红柳绿,极尽繁华,彰显着一股纸醉金迷之气。一看就知道是烟花柳巷之所。奇怪的是门外竟无人揽客,然而却门庭若市,熙熙攘攘。且进去的都是些书生门第,达官贵人,还偶有剑客前往。
少倾的眼睛顿时冷了下来,心中只有一个字:伤风败俗。
一旁的罗晋也是愣了。他看了一眼身旁冷若冰霜的少倾后,冲着叶秉正到:“叶兄,我虽说过要来成都府风流一番的话,可你也不必当真吧?”
听得这话,叶秉正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少倾早已立不住脚,一个转身就要离去。心中很是愤然,边疆战士誓死保家卫国,或许到死都不能见上家人一面,而面前这些人呢?他们誓死捍卫的竟是这些人。
叶秉正赶紧拉住少倾,刚才的笑意早已掩去,道:“贤弟莫急,此繁华之地非彼繁华之地也。你们且听我慢慢说来。”听得这话,少倾才立住脚步。
几人去了对面的茶坊坐下。
叶秉正这才慢慢道来:“这听风阁原先叫烟雨楼,五年前确实是烟花柳巷之所。后来听闻这店一夜之间将所有歌姬之女全部遣散。此楼闭门谢客一年后又开门了,改为了听风阁。但不在经营从前的行当了,这里现在是天下的消息道,许多人都在这里出售或是买卖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每年的七夕也就是今日,阁主会邀请各路人马前往赛诗,若诗词能胜出者,那老板娘就能回答他的一个问题或是帮他做一件事,但此事决不能是伤天害理,违背道义之事。因其当初所做的行当特殊,所以江湖、朝堂里边的所有事,皆是其无所不知。”
听得这话,罗晋和少顷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天下竟然还有这等场所,这等人物。
罗晋沉声开口,道:“她如此厉害,那在天下岂不是莫大的危害?此等人物怎么能留?”
叶秉正笑了笑,回道:“她也没有那么厉害,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所能做的事不过是传个信之类而已。”
罗晋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若真有这般能搅动风云之手段,只怕朝中那些人早就坐不住了。
直到这时,少顷才开口:“当年闭门谢客是为何事?”
叶秉正呻吟了一会儿,才道:“这几年我都在京中,具体事情我也不太知晓。”
正在这时,方才倒茶的茶博士却是上来了。一脸的坏笑,自信的说道:“方才听得几位小爷说起这听风阁之事,小的对这听风阁的来历可是一清二楚呀,几位小爷若是不嫌弃小的,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呀,若是能给些赏钱就更好了,嘻嘻。”
叶秉正冲他淡淡一笑,冲身边的侍从摆了摆手。
那侍从从银钱袋子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了那茶博士。
茶博士捏着手中的银子立即说道:“多谢公子赏赐。”
一边在叶秉正的侧面坐下缓缓道来:“这听风阁原叫“烟雨楼”,当年繁华之时名声可谓是响至天下,就连京中的达官贵人都纷纷慕名而来。只为了一名女子,此女名叫红凌。可谓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更是善舞。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听说是那老鸨年轻时外出捡到的。那时尚在襁褓中,因怜其可怜,便带了回来,认作女儿。长大后教她琴棋书画等。她十六时只因一舞便名动天下,这烟雨楼一下名声大躁可谓是门庭若市,如日中天。慕名而来的人只为看一眼她的风采,为求她一舞散进金银也在所不惜呀,更有人为求她头夜愿愿送出一座城池啊!可惜这少女说什么也不愿卖身。”
听到这,几人面色一沉,皱着眉头。心道:什么人?居然可以把城池拱手她人?还是一个青楼女子?太夸张了吧?
罗晋问道:“是哪座城池?又是何人敢如此口出狂言?”
茶博士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他有些口渴,便自己倒了一碗茶,抿了一口,继续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毕竟我等也是听说。听说是京城来的贵公子吧,但是能够送出一座城市的又有几人呢?不过这个小人就不敢乱说了。”
罗晋沉默了,说得也对,能送出城池的又有几人?
见众人沉迷,茶博士突然压低声音道:“再后来啊,京城中来了一人,听说是个达官,手中权势滔天。当日就将烟雨楼包了下来,所有无关人员全部撤走,只为独自一观此女舞姿的风采。这人来了之后烟雨楼就出事了……”
“到了夜里,我们就听着那楼里传出丝竹之声。一曲舞闭,那女子正要退下,却被那个达官拦下,说愿出千金求下她处子之身。”
“此女自然不肯,那达官便已老鸨和楼中二十几个女子的命威胁。那老鸨怕死,苦苦哀求女儿,女子虽不愿,但未报老鸨养育之恩,不得已同意了。”说完这句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又说道:“正是妙龄女子却被如此糟蹋了,可惜可惜呀……”
“继续说。”一旁的罗晋朝那茶博士低吼一声。心中却在想我倒是要看看此达官是谁。
被罗晋一吼,那茶博士吓了一跳,赶紧道:“完事之后那人连夜就走了,听说确实留下了千两黄金。”
“听说那红菱当夜被那达官蹂躏得不成样子,全身上下都是伤痕。那人离去后老鸨带人去看时,人以半死不活。只留得一口气在了。”
“三天后才把人救了回来。可红凌经过那一夜早就已经没有了生的念头,在房中悬梁自尽,但还没等断气就被老鸨发现将其救下。红凌是她一手养到大的人儿,看到女儿受此苦老鸨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于心不忍,自然心疼,可又无奈。”
“从那以后红凌再不登台,对外只称是病痛缠身见不得客。当时老鸨早已年逾四十,看到女儿如此寻死溺活的她也不好过,不久后便病倒了。在病榻上缠绵了尽两年终于撒手人寰。将这偌大的一个烟雨楼交给了红凌。”
“那老鸨去了之后,红凌就想要遣散这些女子。但这楼中的女子都是些无家可归之人,还有一些人因为老鸨生前带他们都不错,好多都留了下来。只有少部分人走了。”茶博士顿了顿,喝了口茶。
少顷问道:“既然如此,那后来又怎么遣散了这些人?”
茶博士喝了一大口茶之后,轻笑一声回道:“公子莫急,且听小的慢慢道来。嘻嘻。”
“有天夜里,门客都散尽了。店里的小厮正要关门,可门外却走来一人,江湖剑客的打扮,当时混身是血呀听说。那小厮本不想理会,可那人没走两步就倒下了。那小厮不知如何是好,去叫了红凌。红凌命人将他抬进来,因楼上都有宿客所以只好让小厮们将他送到了自己房中,又命人给他包扎了伤口更换衣裳等。”
“那男子在这烟雨楼中养伤,一住就是一年。听说了红凌的遭遇,心生怜悯,两人在此期间暗生情愫。红凌为了男子解散了这烟雨楼,此次红凌贴补了一些银子予了众人让他们自己出去谋生路,是以此烟雨楼才得以解散。”
听到此,三人皆是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茶博士继续道:“遣散众人后,那男子说要带着女子去浪迹天涯,再不理会这些世俗之事江湖之争。可走了才一年红凌又独自一人回来了,其中发生了什么就不了了之咯。有人说是那男子嫌弃她出自风尘不要她了,也有人说是他们被仇人追杀,反正就是众说纷纭呀。回来之后就将这烟雨楼改成了听风阁,余下的你们也都知晓了。”
茶博士说完,抬起头来一看,周边已围了不少人。他轻轻咳了一声,提着茶壶拨开人群正要离去,就被店里出来的老板娘一把揪住耳朵,骂道:“好你个小二,又在这里躲懒,胡说八道的说什么闲话?”
那茶博士一边求饶一边揉着耳朵。
那女子见这么多人看着她,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才松开手,赶紧低吼道:“还不快去干活!”
少顷三人抬起头来,也才发现,身边不知不觉中竟然围了这么多人。刚才竟是听得入迷了。
周边的人渐渐散去,叶秉正站起身对方才的妇人道:“方才叨扰了你家小二干活,是我等不对。”他一边说着,身后的侍从就从银袋子里掏出了五两银子递给那妇人。
“这是我们的茶钱,多的就不用找了。”叶秉正说罢,拂袖而去。罗晋和少顷亦是跟了上去。
而身后的妇人握着手中的银子,脸上都要笑出花儿了。傻笑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冲往听风阁去的几人喊道:“官人太客气了!有空常来坐哈,这成都府里的趣事啊,我家小二都知道,比那什么听风阁的更传神的都有!”一边喊着一边笑“咯咯”的出了声。
几人大步向听风阁走来。
进得大厅里一看可谓是琼楼玉宇,金碧辉煌。此阁楼共有三层,头顶上的两层朱红色走廊上纷纷挂着这两年以来的诗词字画,如此张扬的字画展示到是把之前的迂腐之气遮掩了不少。
大厅里挤满了数百人之多,人声鼎沸。书生们正在争论朝堂发展,达官贵人则是坐在厅里备好的桌宴上闲聊,剑客则是抱着双臂立在那一幅幅的字画下,驻足观赏。
罗晋蒙少顷一行人到得门前时,里边竟然沉默了不少。众人眼中纷纷露出惊讶之色,然而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刚才的吵杂。
一旁的小厮赶紧迎了过来,嬉皮笑脸的冲叶秉正小声道:“哟,这不是叶公子吗?这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小厮把他们引到贵宾席坐下,叶秉正轻笑着问道:“你认得我?”
“哟,看您说得,您这都回成都府都快一月了,这点眼见力还是要有的,不然怎么做这听风阁的小厮啊!”一边说着,一边谄媚的冲几人笑。
叶秉正点了点头,这倒是不假。他们叶家在成都府算得上是大户,并且这段时间自己在成都府中也是抛头露面的多,但凡有些眼力见的都能识得。
那小厮正欲在说些什么奉承之话时,二楼的走廊处却走出来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乌黑的发丝高盘,留了一缕垂在胸前。面色白净,五官小巧玲珑。脸上未施粉黛,却是天生丽质。白色素腰带勾勒出女子盈盈腰姿,到真是让人觉得轻轻一握就能把她那腰给揉碎了。柳眉微皱,一双眼中秋水黯然,像是有说不尽的愁苦和委屈。真是让人心生怜惜,恨不能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自这女子一出现之后,楼下的众人都闭上了嘴。
女子先是微微一笑,冲众人福了福身子,然后道:“各位公子今日至我听风阁实乃妾身之兴。今日以感恩为题材,半柱香内作完诗词。待我评选过后,胜出者可回答胜者一个问题或是办一件事。”
女子说完顿了顿,又道:“现下比赛开始,祝各位公子少侠好运。”说完她的视线在叶秉正这里落下。
叶秉正回已微微一笑。
一旁的几个小厮都上来了,手里拿着笔墨和纸张,每个桌上惧是放了一套。另一个小厮点上香。
桌边上的众人纷纷拿起了笔来思索,有些人则是早就想好了,提起笔来就写。
叶秉正只是晓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品着手中的茶,却没有动笔的意思。
罗晋和少顷纷纷侧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叶秉正开口笑道:“我只是过来看看热闹而已。”
两人原本还以为他是要过来赢得这比赛的,然后好跟那妇人套个情报之类的。却不想是来喝茶的。听得这话,两人对看一眼,甚是无语。
少顷侧头,一眼就看到了三楼上一首诗。是李白所著的【塞下曲六首】
烽火动沙漠,连照甘泉云。
汉皇按剑起,还召李将军。
兵气天上合,鼓声陇底闻。
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
少顷心中突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那西北沙场上累累的白骨,不禁的有些感慨。
他缓缓拿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此时所写不过是他心中所想罢了。
看到少顷动笔,叶秉正对罗晋笑道:“罗兄不作一首?”
罗晋白了他一眼,目光扫视一圈屋内的景致,淡淡道:“我是没这雅兴。倒是你,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作要拿出来呢,结果只是来看热闹的。”
叶秉正哈哈大笑道:“我一个粗人哪会做什么诗?”
罗晋回头看了他一眼,想到他是个武将出身之后默然的点了点头。
少顷放下笔后就起身离开。既然无事他不想久留。
叶秉正和罗晋匆匆看了一眼少顷留在桌上的词后跟着走了。
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府中后,三人在后院的石桌上坐下喝起了茶。
罗晋捏着茶杯,慢慢问道:“秉正,你刚才带我们去听风阁是何意?我还以为你是去找那夫人问那老匹夫的事情去了。”
叶秉正轻轻一笑,道:“是要找,但不能大张旗鼓的去。城中现在来了不少生面孔,想必是探子。”
两人点了点头。少顷问道:“那叶兄打算如何?”
“等入了夜再去。今夜城中必定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到时候我们上街游玩,再溜到听风阁后院去找那女子就行。”男子轻抿一口茶,又继续道:“乘着今夜城中人多,他们跟踪也不易。到时候也不会把听风阁牵连进去。”
两人又是点了点头,心里暗道他思虑周全。毕竟那蔡丞相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罗晋见两人都沉默了,突然想起今早所闻,立即问道:“今早那小二说的京中来的贵公子和达官你们觉得像是谁?”
少顷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对朝中之人一无所知。”
罗晋白了少年一眼,然后看向叶秉正。
叶秉正微微皱眉,今早他也在想这事,只是总觉得太不可思议。一座城市?能说这话的必然是手中有封地之人,有封地的无非是那几位王爷。可是千两黄金,朝中之人试问谁能有这么多俸禄?开口道:“我今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老匹夫,可是就算他贪赃徇私,也不可如此大方,一掷就是千金呀。”
少顷点了点头,然而突然又想到一事,赶紧说道:“西北多年前丢失的千两黄金案,你们可还记得?”
两人点了点头。罗晋开口:“当时你父亲刚走两年,军心不稳,西北军气势大降。不得已,皇上出了千金要与西夏合谈。但是黄金刚到凤翔府当夜就被盗了,难不成就是这个老匹夫?”
少顷淡淡的点了点头:“我猜那老匹夫是想对付我舅舅,但奈何我舅舅当天夜里却是在军中设宴款待那正巧到大西北驻地的西夏二王子。”
“当年押送黄金的可是董少威?”一旁的叶秉正问道
少顷点了点头:“正是他,当年他是中枢职位,被派去与西夏和谈。”
罗晋立即开口:“我听说他当年可是那老匹夫的左膀右臂呀!这么说来是那老匹夫让董少威坚守自盗?”
叶秉正凝重的皱着眉头道:“此案一直到现在黄金依旧未能找到,直到现在都是悬案,董少威回来之后就被皇上革职了。若说董少威是他左膀右臂,可总不至于自残手脚吧?”
一旁的少顷淡淡道:“我觉得这件事是冲着我舅舅去的?”说着少年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何以见得?”叶秉正问。
“当时是夜里发的事。直到第二天要到和谈之时才被人发现,而后那董少威一口咬定是我舅舅所为。然而黄金到凤翔当天西夏的二王子也正好到了西北驻地。那夜事发当时我舅舅正在军中款待西夏的二王子,直至第二天约见和谈的时候我舅舅都还跟那二王子在一起,当时那董少威就哑口无言了。”少顷继续道:“他又诬陷说是我舅舅安排手下人做的,为了自证清白我舅舅同意搜府。”
“一开始他自信不已,坚信黄金就藏在元帅府中。然而他带来的人和地方官兵都里里外外将帅府搜了个遍,仍是无果之后他就开始慌了。”想到这少顷轻笑了一声。
罗晋沉声开口:“这么说来他们是早有预谋,若是黄金从你舅舅府中搜出不仅可以把你舅舅拉下马?那董少威还能因此加官一等?非但黄金不丢,和谈还能继续,这样就可以一石三鸟!”
“但黄金最终没有出现,那又去哪了?”叶秉正抬头看着身旁的少顷。
少顷皱着眉头,看着石桌上的茶杯。摇了摇头:“不知。”
罗晋喝了一口茶,笑道:“这还不简单?定是那老匹夫见财起意临时改变原来了计划呗。这可是千两黄金,谁人见了不心动?够他吃吃喝喝几辈子了!”
叶秉正和少顷对望一眼,心中皆道:此事定不会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