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罔背起并不沉重,却让她感到有些缺氧的书包。由于周五没有排练,栩罔可以直接去找司徒贞天履行约定,顺便在路上最后努力一下。
司徒贞天早早地到了咖啡馆等候,心如乱麻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指尖传来的咖啡的热量。
“栩姐真的会来吗?明天就要比赛了,我现在表白,真的好吗?会不会影响到栩姐的状态?”司徒贞天不断在心中问自己,各种突如其来的顾虑扰的司徒贞天心烦意乱,已经无法正常的思考问题了。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拉开琴箱拿出了一直搁在膝上的吉他。因为临近神音降临学校的原因,科斯塔咖啡馆一直并不禁止客人在店内练习乐器,乐曲,甚至在顾客较少时还会主动将咖啡馆中央的圆形舞台借给神音学校的学生当做练习场地,因此颇受神音学校学员们的青睐。虽然此时正值客流量增加的时间,但用作练习场地还是绰绰有余的,司徒贞天没有调音,就直接随着咖啡馆内播放的音乐拉起了著名的小提琴曲:《蓝色多瑙河》。
轻扬的乐音飘荡在咖啡厅内,虽然因演奏人数原因而显得声音有些微弱,但司徒贞天的演奏声伴着咖啡馆里人工合成的乐音,听起来极富穿透力,很容易让人注意到。不过,随着注意到司徒贞天演奏的人越来越多,司徒贞天也发现了自己正处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猛的红了脸,演奏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逐渐的只剩下机械的人工合成音还在继续不知疲惫的播放。
正在司徒贞天尴尬无比的时候,一个声音如救世主一般响起了:“小天真,你到的这么早啊,我还在学校找你呢。”栩罔背着黑色的书包在司徒贞天的桌旁站定,“我先去上个卫生间,帮我看一下东西。”说着将书包和手机往桌子上一堆便急匆匆的走了,司徒贞天只得冲着栩罔的背影尴尬的喊了一声:“栩姐,卫生间在右边。”
看着栩罔留在桌子上的东西,司徒贞天陷入了一种更加尴尬的境地,退已经无路可退了,可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样表明自己的心意才能被栩罔所接受,“也许在栩姐眼里,自己还只是个小屁孩吧。”司徒贞天自嘲地想。
“嗡嗡。”手机的振动声吓了司徒真天一跳,他猛的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他记得就在刚刚,为了能接到栩罔可能因找不到自己而打来的电话,自己已经将手机声音调大了,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栩罔手机收到的消息。司徒贞天突然好奇了起来,栩姐平时那么不近人情,还会有谁主动给她发送消息呢?
终于还是好奇心压倒了理智,在对自己做了“只看一眼”的保证后,司徒贞天拿起栩罔的手机,看到了一个备注为“洛川”的人给栩罔发来的:“这两天你还好吧,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我们可是准备周全哦,期待你和你同伴的发挥。”
与栩罔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截然不同,司徒贞天对洛川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符号spread的主唱,这次新星赛的头号种子选手,出色的音乐创作人,曾经同时传出数个绯闻的风流人物。
“不会吧,栩姐怎么会有他的好友啊,是单纯的为了打探比赛的情报还是......”名为妒忌和自卑的双重情感充斥了司徒贞天的内心,他不敢相信,如果是和这样的对手竞争音乐,司徒贞天有足够的自信,但在爱情方面面对洛川,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
失魂落魄地将手机放回原处,司徒贞天瘫坐在椅子上。“不,不会的,栩姐和洛川应该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或者竞争对手关系,对,他们两个可是对手啊,不可能,一定不可能的。”司徒贞天疯狂的安慰自己。但他越给自己找借口,就越相信洛川和栩罔的关系不简单。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另一边,栩罔在卫生间中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境之中。
“残溪,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天真的喜欢,我应该怎么回答他才好啊。”栩罔破天荒的第一次向残溪询问。她真的从未应对过这样的事情,即使是走夜路被歹徒拿刀威胁,栩罔也不会如此慌张。
一直都寄宿于栩罔妄想里的残溪这时却仿佛从未存在过般沉默,带给栩罔的却是更深刻的慌张。
思考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怯懦,栩罔深吸一口气,迈出卫生间的门。
“我回来了,小天真,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栩罔强装淡定的对司徒贞天微笑着说。
本正在胡思乱想的司徒贞天听到这个原本他会在第一时间愉快地回复的称呼,此时却有些莫名的心痛。他沉默了一下,不自主的握紧了手中尚未放回箱中的吉他。
“那个,我,对于姐你写的比赛曲:《蜉生》里面那段吉他单独伴奏的那段有些问题,想找你单独练习一下。”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能出口。司徒贞天和栩罔都在心中松了口气。
“哈哈,就这个问题啊,你完全可以早些找我的嘛,当然没有问题了。”栩罔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小天真,你也知道《蜉生》是我学做歌以后写的最用心的一首歌了。你知道我当时写它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栩罔突然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啊,我不清楚啊。”另有所思的司徒贞天哪里能回答的了这种问题。“冥思苦想”了一番后还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当时在想,我一定要把这首歌做好,当做我们一起活着过的证明,当以后我们都不在了的时候,这首歌会代替我们活下去,让这个世界的后来者们知道,以前还有一个叫做真实illusory的乐队曾经存在过。所以我特地做了六个乐段,五个人一人一个乐器独奏,最后的合奏更是重中之重,一点失误都不能有。你明白了吗。”栩罔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说出口的话其实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司徒贞天点了点头。想起了吴煊负责的鼓和贝斯两段独奏。又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用真心拉好这段曲子的。栩姐你放心唱好了,你身后还有我们呢。”
栩罔满意地点点头:“那这样吧,我们先在这里练一下吉他独奏的那段,明天出发之前再合练一遍。”
虽然这个时间厅内客人较多,不过幸运的是没有人占用咖啡厅中央的圆形舞台。两个根本不善交流的人与服务员好生一番沟通,最后还亮出了神音降临学校的校徽才被同意免费使用。
栩罔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握住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回头给了已经准备就绪的司徒贞天一个眼神。一声悲锵的吉他弦声起,栩罔迅速进入忘我的状态,空灵而感伤的音符词句还转回环。
“暖风拂荷晃,蜉蝣莲笙生。
洁白身幼立,踌躇难褪肮。
我滞幻空梦,心安享蜉生。
直到岁月偷我骨,残息无力塑雕梁
蜉生何苦?一靛青荷亦能微思慕。
我生何苦?只是大梦一场忆成皱。
一栩迷惘终成惚,柒靛空怀梦。
万里希冀终幻想,洛川亦无煊。
连小小天真无邪亦被死亡凝镶。
请你撕开虚伪面纱,露出尖锐刀枪。
乐音悠悠晃,我心蜉蝣旷。
蜉生不知故,我生亦与同。
梧桐叶更雨,声叶是别棱。
昼熙身无廿岁长,暮里心怀千岁怅。
蜉生何故?一盏星火仍可照前路。
我生何故?一盏秋凉风雨抵不住。
蜉生轻难枯,我生倾无卜。
蜉生夕霞死,我生微薄暮。
不尽史千行,难有一笔墨。
终飘零变白骨尘,地下泣与蜉蝣诉。
踏烂这卑微梦想,尸体匿回廊。
我独自一人,哭泣这永恒。
黑暗无尽头,微光洁白融。
任她持刀抵在前,顾自苟颜残喘。”
一乐段终,栩罔自己明明已经唱过无数遍,但每一次唱时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触,这一次的感觉尤为明显,似乎自己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在与栩罔一同唱响。她像正式演出一般像台下热烈鼓掌的观众们鞠躬致意,转过头去对司徒贞天鼓励道:“你这不是拉的很好吗,配合的也很完美。放心吧,如果以这种状态参加比赛的话,我们一定能拿到冠军的。”她拍了拍司徒贞天的肩膀,抓起书包逃也似的跑出了咖啡厅。
司徒贞天呆坐在临时搬上舞台充当座椅的巨型箱子上,仰望着头顶上微明的灯。半晌,他自嘲的一笑:“连表明自己心意都不敢,还谈什么和栩姐在一起呢?”他将吉他收好,缓缓离开。
“主人这不是应对的很好吗,看来日后那位同学真的向您告白时您也知道如何应对了。”路上,残溪马后炮般地说。
栩罔恨不得立刻毁灭掉这个对自己一口一个主人的家伙。但就像她不知道如何打败勾颜一样,她也无法将残溪摧毁。更无法摧毁自己无边的妄想。
即使司徒贞天并未表明心意,而是含糊其辞,栩罔仍未彻底放松,数周前残溪的话已经在她心底种下了一颗猜疑的种子,而经过今天的孕育,无疑让这颗种子发芽成长,占据了栩罔的一部分身心。用栩罔自己的话说,就是使自己从只看到梦想的,完美的自己变得不再完美了。
栩罔心中的惶恐和不安并没有随着远离而减弱,反而更加沉重。压的栩罔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不行,我还没准备好,我还没完成自己梦想,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分心呢?”“可是,小天真他怎么办,如果真有他向我表白的那一天,而我拒绝了,他会怎么想?”
栩罔陷入了无比纠结的境地,甚至没有感觉到残溪的声音和周围喧闹的声音一同消失了下去。
“主人,既然你无法决定,那就由我来代替你最决定吧,明明把他杀掉就是最好的选择了,为什么还要那么纠结呢?”四周的阳光瞬间变得惨白无比,栩罔猛的从纠结中挣脱出来,惊恐的看着身处与马路正中央的人影——勾颜。
本来应该喧闹无比的繁华街道此时却空寂的令人窒息,前几秒还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也瞬间变得冷清无比。身材高挑的勾颜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锋利的长刀,她肆无忌惮的向栩罔走进,步伐从容的仿佛是在与好友散步一般。
“我的主人啊,你一定是想念我了吧,不然怎么会一直放任你的妄想肆意漫延呢,我作为你最忠心的仆人,当然要毫不犹豫地赴约了。”勾颜一脸快夸夸我的样子,手中的刀却逐渐高举。
栩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在她双手触到身后的墙壁试图寻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心里慰藉时,回头却发现坚硬的墙体已经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弧。
勾颜看向栩罔的眼神就如同一只饥馑的野猫看向笼子中瑟瑟发抖的仓鼠。她嗤笑一声,面带嘲弄的说:“我的主人,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这里可是由您创造出来的,完全由妄想构成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