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回神情冷漠地看着城楼下缓缓出城的押送队伍,大漠月光寒,秋风折百草。
许回身边站着的是已经接管城防事务的李鑫。李鑫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许回。
“许回,这人可是你看着送出城门的,既然确认过了,那就请回吧。”
“自然。”
许回也不多讲,立刻转身便下了城楼。白天时候已经答应了李正要将城防事务交给李鑫,目前许回和他的部下都已调回到大营之中。驻扎的营地就靠着陆建的军营。
下城墙的台阶处,几位百夫长早早就在此等后许回。
“大人咱们现在回去?”
“当然是回去,不然留下来做什么?”
“是。”
城楼上的李鑫、城门口的裘廉看着许回一行人在街道上越走越远,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
正往前走着的许回突然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来,朝着城墙这边的两人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月光昏暗,两人都没有看清许回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突然回头确实让两人浑身一激灵。
“这小子不会猜到我们要干什么了吧。”裘廉右手摩挲着腰间悬挂着的短刀刀柄。
“大人,您这是?”许回身边几位百夫长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吓一下心虚的人。”许回笑了笑。
“大人,您真的以为他们会如此束手就擒?”
“他们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不过,只要他们愿意把这批人交出城去,那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至于中间发生什么波折,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算计。对于我们最终的影响其实不大。”许回走在一群人最前面。“其实到目前为止,纵使他又是服软又是交人。可李正还有一个口子没填上。”
几位百夫长相识苦笑,他们是真的不擅长去想这些个弯弯绕绕。
“没事多琢磨琢磨中间这些利害关系。打仗也是要些计谋的,虽说不能指望面面俱到,好歹也少露些破绽给别人。”许回不用回头,他知道自己身后这几位百夫长定然是想不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是。”
在许回走后不久,裘廉就领了四百人出城而去。
这四百人是纵马的骑卒,速度比起之前的押送部队不知快了多少。纵使是绕开了官道,也早早的来到了押送部队必经之处,这是白天便算计好的埋伏之处。
在这四百骑卒赶来之前,已经有20来人拖着100多具蛮子的尸体到达这里。所有的尸体都已经换上了刘一刀等人的装束。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裘廉问之前到来的几人。
“千夫长放心,这批蛮子在听到你们马蹄声时才杀的。在死亡时间上差不了太多。”一个兵卒说道。
“好,你们待会儿也拿上兵器。押送的部队最迟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到达。记住先不要射箭。以免误伤了刘一刀等人,我们直接冲杀进去。押送的人不要全杀光了,放走几个。”裘廉开始布置埋伏的点。“都穿好蛮子的衣服。谁要是暴露了,别怪我不念旧情。”
“千夫长,有人过来了。”一名兵卒小声地说道。
“是先遣斥候,不用理会,你们都给我待住了,这个时候有什么动静都会打草惊蛇。”
官道上跑过来三名穿着轻甲的骑卒,这支押送部队并不是雁回城的编制。不同的部队在各个部分的配置不相同,对于雁回城来说,他们是整个彭凌郡最精锐的部队,斥候都会配上铁甲,装备也很齐全。
而眼前走来的这三名斥候,胯下的马匹是恰好能用作战马的丙等下品。腰间配的战刀也并不是专门用于骑战的马刀,别说弩,就算是硬弓都没有配置。
这三名斥候的侦查本领也并不精通。只是在官道上草草地扫视周围。如果这样都能被发现的话,不用裘廉惩罚,这些个雁回城的士卒都可以抹脖子自尽了。
三名斥候侦查一番情况后,立即调转马头返回部队。
裘廉眯起眼睛,“这支部队倒是松散的要命。看样子彭凌郡能打仗的部队也就只有我们雁回城和炎平侯了。”
在彭凌郡里面,上到官员,下至百姓都知道平州城那批骑卒,与其说是平州城的城防部队,,还不如说是炎平侯的私兵。
“来了。”
边境上素有枕戈待旦这一说,把头贴近地面,可以听到几里外的马蹄声。
有几名骑卒下意识的去摸背上的弓驽。因为换上了蛮子的装备,自然也就没有了弓弩。这一下摸了个空,反倒让他们清醒过来。倘若弓弩真的背在身上,岂不要坏了大事。
远远的就看见一批人押送着二十来个囚车,慢慢悠悠的行走在官道上。
这押送部队并没有什么戒心。毕竟整个彭凌郡那并没有土匪,马贼。早年那几只势力大点的马贼都成了炎平侯上报朝廷的功劳。又不是行走在边疆,哪里需要担心那么多蛮子。
裘廉用草原上乌肃各部落通用的东草原官腔大喊了一声冲阵。东草原官腔是北边蛮子的一种语言,与之相对的是西草原官腔,流行于西边的大荒。其实这两种语言的差别,就如同大夏各地的方言。
在听到裘廉一声大吼,埋伏在官道两侧的骑卒立刻纵马杀了出来。
在听到裘廉的那一声东草原官腔喊出的冲阵,看到道路两旁杀出来的一个个骑兵,整个押送队伍乱作一团。
“蛮子来了!蛮子来了!”趁着月色不清,关在囚车里的刘一刀大声喊起来。
囚车外面早就已经厮杀成一团。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押送队伍并没有什么优势,纵使雁回城的骑卒使用的是蛮子的兵器,但是押送队伍的兵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压倒性的力量优势。让这场遭遇战从发生到结束也不过是来回几次冲杀。
押送队伍只有几个被故意放走的残兵败卒,其余人皆已经被砍杀在地。
裘廉示意手下的兵卒,把之前藏好的尸体扯过来。让人打碎了囚车的锁,把之前被关进囚车的刘一刀一行人全放了出来。
“裘廉老弟,这次辛苦你了。”刘一刀朝着裘廉拱了拱手。
“哎,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为校尉办事”裘廉也回了个礼。
“来人将尸体塞进囚车。”
不消片刻,所有伪装好的尸体都被放进了囚车,顶替了刘一刀一行人。
裘廉扫了一眼战场。“用弓箭把所有的尸体都射上蛮子的羽箭。”
“是。”
这些个浑身浴血的骑卒们,拿出早就备好的蛮子弓箭。对着囚车、地上的死尸射出羽箭。
“把痕迹收拾干净,我们撤。”裘廉保证刀收回刀鞘里,对着正在射箭的骑卒们说道。
“刘一刀,这是校尉让我带给你的信物。你带着你的人赶紧走。”裘廉从怀中取出一块银令牌。
“裘廉老弟回城后待我谢过校尉,我这就出发。”刘一刀接过银令牌说道。
“照顾好我弟弟。”裘廉盯着刘一刀的脸,郑重地说道。
“放心。”刘一刀一脸正色。“你们也尽快回去,别让许回察觉到了。”
“好,我先走一步。”裘廉翻身骑到马上,招呼了一声。带着那四百多骑卒快速离开。
“我们也走!”刘一刀招呼众人找到之前押送队伍残留下的马匹。只有不到七十匹马,两人骑一匹。先将就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破袋口的营地里。
“末将参见侯爷。”负责驻守破袋口的千夫长贺宝忠单膝跪地,恭敬地对赵千淮说道。
“宝忠,不必多礼。和我说说你们这处兵寨目前有多少兵卒?”
“回侯爷,虽然对外宣称是一千人驻扎,但其实我们驻扎了一千四百人。”
赵千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侯爷这次来找我,可是需要我在李正面前亮明身份,斩断他的后路。”贺宝忠站了起来问道。
“本侯听闻你与雁回城中的裘廉关系不错,一直有往来,你觉得这个人如何?”赵千淮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对着贺宝忠说道。
“裘廉这个人并不值得侯爷去拉拢。他应该算是李正与草原上来往的重要成员。前几天他还偷偷从我们兵寨之外绕去草原。”贺宝忠说道,“如若不是侯爷在年前就已经安排我隐匿好身份。只怕我早就以叛国罪将他们统统抓起来。”
“你若真想抓他们,凭借你这一千多人可干不过李正。”赵千淮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也就在今年了。是时候除掉他们了。”
“请侯爷吩咐。”贺宝忠说。
“不用这么着急,雁回城的城防力量很强,反正是不可能去攻打雁回城。我们就等李正他自己出来送死。”赵千淮往营地里的军帐走去。“你这边有制作破袋口一带的沙盘吗?”
“有!”
“带本侯去看看。”
以前不知道什么叫丧家之犬。现在仓皇奔命的刘一刀算是感受到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好马,一匹马还要驮两个人。跑出去不到三十里地,这些马匹就已经倒地,口吐白沫。
北疆这边的村镇大多是靠近城池的。今天夜里在这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赶到破袋口,离开大夏。
他们先前的布局最多只能是在明面上堵住许进的下一步动作,但是背地里,多年和许回一起的军旅生活,让刘一刀深刻的知道像许回这样子大家族出来的人有多聪明。他肯定能猜到自己并没有死,他可以猜到,他的叔父许进更加知道。所以刘一刀每在境内多停留一刻,便又危险一分。
“校尉,太守许进的信。”在李正宅子外面值班的士卒送进来一封信。
李正疑心重重的打开了信,仔细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混账!”李振甚至都没看完信上的内容,气得直跳脚,掀翻了身边的桌子。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
墙上清晰地留下了一个拳印。
“校尉,什么事?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李鑫看不到信上的内容,心中猜测着可能的原因。
“许进这个老混蛋。他说我们之前的军功算是谎报。责令我在三天之内砍下三十七个个蛮子的头颅,来弥补之前谎报的军功。”
“校尉,他以为他许进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命令我们,我们拒绝便是了。”
“你懂个屁!他这次是拿洪大元帅来压我们的。”李振恨得牙痒痒。
“三江两辽总防线的统领,洪铁军大元帅?”
“对!”
李鑫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彭凌郡也是隶属于三江两辽防线,而且李鑫也不会怀疑许进有没有这个能力将消息传到大元帅那里去。
因为许进的姐姐就是大元帅的妻子。洪家与许家是世交。
“校尉,我们的斥候始终追着那三股蛮子,可以确定他们的位置。”李鑫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赶忙说道。
“赵千淮肯定早就盯上他们了,你赶快给我去。”李正大喝道。
“是。”
“等等,回来。去给我牵马来,这次我和你们一起去。”李正说着,就向外走。“他前两年可以深入草原腹地,想来武力不弱。单独让你们去恐怕会坏了事情。”
“李鑫,去给我调动最精锐的四百人。”李正顺手抄起摆在院子里多日未用的兵器。
四百名精锐骑卒顶着头上一轮寒月,飞速冲出雁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