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正是万家灯火初上,虽说很多富贵人家都是一日三餐,但到了平常百姓家里,其实大多只有两餐。要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做了晚饭,此刻的平州城一片祥和景象,倒是与这北疆萧条的经济格格不入。
城门处传来咚咚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座城池的宁静。
“王头儿,你可回来的真及时,正好赶上饭点。”城楼上值班的士卒对着骑马而来的王胜打趣道。
“侯爷今天可曾出城,我有急事找他。”王胜在即将进入城门时放慢了速度,城中不得纵马,这是规矩。
“侯爷中午便出去了,应该还要些时候才能回来。”
进了城门之后,王胜从马背上翻下来,右手拽过马缰绳。左手在马头上拍了拍,随后牵着马便往城西大营走。
“王胜,侯爷让你回来后去城西大营点兵两百,抄近道赶往破袋口与侯爷汇合。”城楼上一个伍长模样的人似乎记起来什么,赶忙朝着还没走远的王胜喊道。
“知道了。”王胜挥了挥手。
城西大营大部分是木质结构,从营外的拒马、栅栏、围墙到大营内部的点将台,操演场。不过这里兵卒的住处,大多是石砖堆砌的屋子。这里面自然存了些讲究,毕竟北方天干物燥,若是不幸失火,倒也不至于把熟睡中的兵卒都烧死。
若是放在十年前,城西这块地并没有这块大营。那时候的平州城,只是说城里的某些富家大宅里有养私兵,并没有一支骑兵。官府在平州城里也没什么话语权。城里的治安可谓是一片乌烟瘴气。
平州城周围的村镇若是遭了蛮子袭击,不是被屠戮一空,就是举村逃亡。
自从赵千淮回来了这座城,城西才建起了这座大营。不过这边到底是贫寒之地,而且平州城也并非是如雁回城那般是有朝廷供给的戍边兵城。城里大部分也是百姓也是商人,户部的漕粮不往这里送,自然也就供养不起什么大部队。所以哪怕是已经过去了十年,城西大营里登记在册的兵卒也不过八百七十余人。这其中还有五十多人是负责生火做饭的火头军。再除去城防值班的兵卒,真正可以出城作战的不过六百人。
王胜在接近城西大营之后,又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腹驱使着马匹尽快跑近大营,虽说城中不得纵马,但是靠近了大营这一块其实也没多少行人。不得纵马的禁令本就是为了防止马匹伤到行人。既然已经牵马穿过了行人来往的街道,这一片区域自是没有那么多讲究。
远远的,城西大营值班的士卒瞧见王胜骑马跑了过来,赶忙拉开了大营外的拒马。
“王头儿!回来了,正好赶上吃饭呢。”营门处的兵卒赶忙打招呼。
头儿,是以前北疆这块地土匪、马贼对头领的称呼,后来当地最大的一股土匪被招安了,投身北疆战场,参与了七年前大夏与草原之间一场收官之战。根据当时的状况来看,草原被打得没有十年恢复不了元气。而这一股招安之后足足有四千人的部队在草原上的耶律营地外阻击耶律骑兵一万八千多人。四千人死战,无一人生还,拼掉了近一万的耶律骑兵。从那件事情以后,大多数的北疆兵卒都会管自己的伍长、百夫长叫头儿,也算是致敬战死在耶律大营之外的那四千骑卒。
说起这北边草原上的蛮子势力,其实并不是一股。早在大夏王朝一统天下之前,北边的蛮子便先分了家。最东边靠近两辽三江之地,也就是彭凌郡所在的方位,是由耶律与完颜两大氏族建立起来的草原王朝,名叫乌肃。最西边与西域接壤,是狼氏一族建立起来的沙漠王朝,名叫库兹。中间的也是领土最大的,是由慕容、拓跋、宇文三大氏族共同建立起来的大荒,一直是大夏的心腹大患。至于为什么大荒会成为大夏王朝的心头大患,我们之后再细说。
“今晚营里的伙食是什么?”王胜翻下战马,将手里的缰绳递给迎上来的士卒。
“面饼子,烤羊肉。”
“怎么今天还有羊肉吃,这玩意哪里搞来的?”王胜倒是有些意外的问道。
“前几天不是抢了几批蛮子吗?除了兵器马匹已经登记在册。李元知校尉下令把那些羊群都杀了,还晒了不少肉干。这之后出城打仗干粮里也能带上几块肉啊。”
“行,你们几个继续值班。我先进去了,身上还带着侯爷的命令,之后有空再来找你们一起喝酒,聊聊。”
“王头儿,您先去忙您的,我们几个也就不耽误您。”
王胜与几名兵卒分开之后,赶快赶往营地中的军帐。
虽说这平州城的兵卒不过八百来人。但是制度确实极为严格,每一次人员调动都必须登记在册。
“李元知!李校尉!在不在大帐里?”王胜隔得老远就开始喊起来。
“王头儿,校尉下午随侯爷出城了。他说你若回来,可以直接去点兵。”军帐里一个识字的兵卒正在撰写着登记册。
“他跟侯爷一起出去了。带了多少人?”王胜似乎有些惊讶。
“只有校尉与侯爷两人。”
“行,我马上就点兵。”
王胜挠了挠头,赶忙转身去往操演场。
路过火头军的营地,还不忘了抓上两个面饼子。
操演场上四百多名兵卒,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刚刚吃完晚饭,大伙儿各自吹着牛,聊着天。
“侯爷有令,抽调两百人抄近道奔赴破袋口。”王胜在走来的路上就把抓的两个面饼子吃的一干二净。几个大步走进操演场。
原本还在闲聊的兵卒们,在听到“侯爷有令”四个字后,近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迅速地列队完整。
王胜扫了一眼,这四百来人。
“事先说好这次行动只带两百人,求我也没用。”
“是。”
王胜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立刻点出了两百人。“其余的兄弟不要灰心,下次还有机会。在咱们北疆最不缺的就是打仗。你们两百个人,马上去整理装备,大营门口等我。如果比我还晚到,你们知道后果。”
“是!”两百人整齐划一,立刻返回自己住宿,穿上皮甲,去马厩里牵出自己的战马。
虽然说王胜现在不过是一个伍长,但是他在平州城军营内是十分有地位的。原本就是一位百夫长,只是前两年被侯爷调到骁骑营,但是骁骑营前两年在一次作战中拼光了自己的人。王胜暂时被侯爷掉回了城西大营,暂时做一名伍长。
骁骑营是侯爷手里的王牌部队。迟早有重建的一天。城西大营里许多兵卒都渴望着自己能够进入骁骑营。
“王头儿,侯爷那边可曾有要重建骁骑营的消息?”没有被选上的兵卒中有人问道。
“应该快了,不过这次选拔估计和前几年不一样,前几年只是在我们自己城中选人。如今要重建的话,若想达到最好的效果,其他几座县城里听从侯爷调遣的那几个城防大营,肯定也会派人前来进行选拔。”王胜毕竟是常年混在赵千淮身边的人。一些对于别人来说是内幕消息的,他也知晓一二。
“多谢王头儿。”听到消息的这些兵卒们赶紧向王胜道谢。
“这些的消息告诉你们也无妨。李元知校尉晚些日子应该也会告诉你们。”王胜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王胜毕竟还要出城,等天彻底黑了,夜间赶路不太方便。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赶紧去整理装备。
趁着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两百多名骑卒在北城门离开了平州城。这一次他们没有选择宽敞的官道,而是走了一条只供两马并驾齐驱的捷径。
边境上有个地形尴尬的小土丘,小土丘两侧都有石山。说是小土丘,其实只是相较于两侧的石山而言。这座小土丘覆盖面积足足有方圆二十几里,小土丘南北两侧都是长达五六里的缓坡。这里的沙土里依稀还能看见曾经城墙的残垣,本来若是修筑一下城墙,此处接上两座石山便是坚若铁壁。不过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修筑城墙。只是在土丘顶上有一座兵寨。
这里就是破袋口。得亏这里不知是哪个朝代残留下来的城墙遗迹,使得这本来空旷的地面变得崎岖不平。而且这里离三江两辽实在是太近了,即使大军冲破了破袋口,马上就要接受三江两辽的精锐部队迎头痛击,所以蛮子的骑兵不可能大量调动进攻这里。而如果是行军缓慢的步兵,这很有可能被两座石山上驻守的戍卒夹击侧翼。与其在这么块地方浪费时间,又不能大规模骑战,只能一批一批的进攻。以疲惫之师是对抗精锐守军,还不如直接集结大军正面攻破三江两辽的御北防线城墙。这样反倒更符合草原蛮子的性格。
这个破袋口,看似是个缺陷。可若不是要彻底掀起国战,举国之力进攻。其实对于草原上的蛮子来说,确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且破袋口后面的彭凌郡并不是什么富庶的郡县。纵使攻破了这里,也不过是将战场换了个位置,以战养战的效果并不好。但是三江两辽不同啊,土地肥沃。以往若是在三江两辽的防线上破开一个口子,冲进去劫掠几天,抢回来的粮食能够让草原上大多数的氏族都能过个安稳的冬天。
不过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战斗,小范围的摩擦总是不可避免。每年总有那么十几二十支蛮子骑兵,从破袋口突入彭凌郡腹地。
今天晚上,破袋口兵寨里有人前来造访。
赵千淮带着李元知骑马赶到破袋口时,正好是太阳下山,月亮升起。
“王胜是若是能赶在饭点回去,这会儿应该刚刚出发。”赵千淮看了一眼天色对着李元知说道。
“差不了太多,那他应该得要深夜才能赶到这里。”李元知脑子里简单的计算一下路程。
“也不好说,咱俩走的是官道,他们抄的是近道。”赵千淮轻笑道。
“外面是什么人?”兵寨上值班的士卒高声喊道。
两人一起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往前走了走。约摸着兵寨上的士卒也能借着月光看清他们大概的样子。
赵千淮朗声说道。
“炎平侯,赵千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