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所迫，在种种巧合之下当了许多次跟踪狂之后，席溯在后者大三那年才终于和谢斯存说上第一句话。
“你不穿我就告发你。”
法律系一年一度的学术奖颁奖典礼，已经在J市律政界声名鹊起的席溯受邀作为颁奖嘉宾之一出席。
典礼开始，嘉宾校友逐一入场，中途想起自己的名片夹落在了休息室，席溯只好半路折返。
却碰巧遇见谢斯存正慌慌张张躲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和什么人通着电话。
“可是我快要上场了，现在临时也找不到别人去借啊？”
“Lydia，拜托，一周之前你就答应了的，我保证就穿上台那几分钟，颁奖结束之后立刻换下来，可以吗？”
“我知道你现在着急赶车，那你看这样行不行，还按照约好的你把鞋借我，我付钱去保养之后还给你……”
“可是……”
“等一下，喂……喂？”
席溯当即听明白怎么回事，站在休息厅虚掩着的门外掏出手机给助理发短信。
“Sia，你鞋码多少。”
助理跟在席溯身边有些日子，非常了解自己这位老板的行事作风，毫不多想也绝不拖泥带水地迅速回复道，“38。”
“上来一趟。”
“两分钟。”
第一分四十七秒，身着西服套装与黑色高跟鞋的助理迅速从停车场出现在礼堂休息厅外。
“事态紧急，这个月给你加奖金。”席溯朝助理招招手，掉头一路走到走廊尽头洗手间的母婴室外。
助理显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眉毛都不动一下，伸手推门而入。
“换上。”席溯站在门外把自己那双造价不菲的手工皮鞋脱在助理脚下，冲她点头示意，而后背过身去。
“席总，我可以踩在纸巾上。”助理说话间已经从席溯身后把自己的那双高跟鞋递了出来。
“让女士光着脚就太过分了，Sia，大恩用钱谢，你的鞋借我十五分钟……呃，当然，也可能取决于那位新校长的致辞时间适当延长。”席溯头也不回地接过助理手中的鞋子，而后侧过头单手抚心微微欠身，诚恳致谢后立即朝休息厅的方向走去。
谢斯存还躲在门后焦灼地一一拨打着那些和她并没有什么交情的同学的电话，为一双可以匹配这身租来的正式套装的鞋子发愁。
她脚下依旧是那双已经被氧化泛黄的硫化鞋。
和她细瘦的身形并不贴合的西服上装背后有一只别针，用来最大限度收缩那因为过分松垮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腰部线条。
她的小指上还悬挂着一只半开的手提袋，里面是还没来得及更换的西服套裙。
可以想见她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向人开口，东拼西凑，想让自己不至于在最应该骄傲的时刻低头。
可这世界总有道理让人在最值得骄傲的时候低头。
谢斯存当然是不会接受这种无端的帮助的。
对她这样的人而言，一次无端的帮助无异于一种无端的羞辱。
如果你笑眯眯的走进去把鞋双手奉送到她面前和颜悦色地说，“试试这个吧。”
那绝对是一种战略失误。
于是席溯推门而入，迅速反锁。
而后用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最凶神恶煞的嘴脸，把鞋往她面前的地上一甩，近乎恐吓道，“给。”
谢斯存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席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生动的表情，立即兴致盎然。
“别误会，这是我助理的鞋，暂时借你救急，记得还。”
席溯说完转身打算潇洒退场。
“不用了。”谢斯存短暂的惊讶过后拒绝得干脆。
这倒是有些令他出乎意料，但是总不能浪费他好不容易攒出来一个入木三分的表情，于是席溯又压低声音逼近半步威胁道，“你不穿我就告发你。”
“我有什么好告发的。”
“我找你导员告发你偷偷溜进贵宾休息室要男律师的电话号码。”
“无耻。”
“我还要回我自己的律所盖章签字发被你言语骚扰的律师函！”
“毒瘤！”
谢斯存对席溯的名声早有领教，如今看来一点也没冤枉他。
到底是实战经验多了好些年，席溯的嘴皮子那叫一个快，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不给，信心十足宣布自己卑鄙阴险的计划，“然后登校园论坛发帖辱骂号召所有同学对你群起而攻之！”
“我不穿！”谢斯存放弃正面抵抗，最后无可奈何刻意压低嗓音的反驳听起来倒比席溯更像耍无赖。
“为什么？”席溯觉得自己暂时要讲点道理稍微缓和一下攻势以退为进。
“我跟你不熟。”
“你宁可接受熟人的恶作剧，也不肯接受我这个不熟的人的善意？”席溯瞥了一眼她的手机，示意方才的那通电话他都听到了，又抱起手臂刻薄道，“你看起来不像这么拎不清的人。”
谢斯存为他那句话皱起了眉。
已经很久再没有什么人给过自己善意。
可面前的男人那副一肚子阴谋诡计的模样更是和善意沾不上边。
“好，在你无法分辨善恶的时候，不如只计较利害。”席溯甚至好整以暇地在她面前的沙发椅里坐下。
他仿佛在谢斯存正飞速运转的大脑里装了摄像头。
“最坏的结果，穿上这双鞋你能有什么损失。”
谢斯存蹲下身仔细检视了那双高跟鞋的里里外外，甚至伸出手掰了掰它的鞋跟。
席溯不以为意地朝她耸耸肩。
她又把鞋底反过来观察下面的logo。
席溯立即打岔道，“放心，高仿，山寨货，小助理刚过实习期没什么工资……”
再回过头谢斯存已经面无表情换上了那双“山寨”高跟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