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陵城。
认识鄢祉纯属偶然,准确来说应该只能说见过面,因为他们连正面打招呼都没有,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也或许他根本就没在看她。
大学一毕业,她选择了自己最想从事的记者行业,不过这份工作却不受父母认可,在他们眼里这样又累,工资又低的工作,根本就是白花了四年大学的钱。
他们最在意的是收入高不高而已,如果记者收入高,他们自然是不介意的。
做一个记者却一直是她的梦想,用笔下的文字,揭露社会不为人知的一面,给社会公众得知真相的权利,甚至于给遭受不公的人一个公义,她一直认为记者就是这样的存在。
只不过目前,她还处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尴尬境地,对她来说除了理想,还要顾虑柴米油盐的生活……
理想很重要,但她也需要养家糊口。
父母对她的工作不满也是因为目前她的收入不高,勉强够自己生活,所以想方设法希望她找一个坐办公室,收入高,又体面的工作,也就是所谓的白领。
因为这个,他们多次争论。现在他们想到了去找那位朋友,相信他可以帮助搞定她的工作。
那是十几年前的交情了。
一次意外穆雷和鄢荣飞建立了比较深厚的情谊,当时大家经济条件都不算好,不过鄢荣飞有文化,有头脑,早早就做起了工地承包的活,后来又炒房地产。
如今他们家勉强赶上小康,而他据说已资产上亿,有多少亿呢?听说陵城大半的房地产都是他的。
随着人家生意做大,近些年和他们的联系也少了,毕竟人家生意繁忙,哪顾得上他们。
听母亲说,父亲曾救过鄢荣飞一命,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关系,但人家比较出息能干,很快白手起家做起生意,做大了家业。
而她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年轻时混,一人享乐不顾家,回过头孩子大了才想到要做点什么,总算安分干点事,碌碌无为的半辈子,也算是抚养了两个大学生,已然高兴满足不已。
这些年受了那个朋友的恩惠,穆雷继续工地的工作但不至于很苦很累,有了固定的收入抚养两女儿读完了大学。
按照穆雷的思想,生女儿能抚养上学已经非常好了,如今没必要太辛苦,赚那么多钱最后还要贴给别人划不来。
这样的想法莫名有些寒心,穆黎倒没当面听父亲提过,只是后来有一天穆瑶同她说起才知。
终归是她们的父亲,再如何她们也要抱着感激的心态。
周六,父亲,母亲决定去拜访鄢家,实际是去拜托人家帮她谋一个好工作……
“爸,妈,别去了,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以后工资会高的,没必要麻烦人家。”穆黎拉住父母,想阻止他们去。
“那工作怎么好了,好不容易毕业,收入就那么点,怎么养家?你爸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好歹当初有救命恩情,今天就麻烦他帮点小忙有什么不行的。”林秀梅说起女儿工作就一脸不满,忍不住唠叨。
她这半辈子找了个无能的老公,可怜孩子硬是忍了下来,一个人拼死累活地撑起这个家,把孩子培养成才,还等着以后享福过好日子的,但如今孩子的工作却不如她想象中的好,她每每想到就忧愁不已。
穆雷一贯地不言不语,对林秀梅的说词没有反驳,正常情况下林秀梅没有说得太过分,穆雷都不会和她起冲突。
这些年林秀梅把因为这个家受的苦,全都归咎于他。大部分原因也确实因为他,以至于林秀梅每想起过去那些委屈,心里就不能平衡,总要跟他吵上一架。
所以从小她和姐姐也习惯了家里的争吵,劝得了劝上两句,劝不动任由他们吵累。
偶尔她非常难过的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母亲狠下心丢下她们去追求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就好了,如今不用怨父亲,怨这个家,往深层次的想,也许也是怨她和姐姐的,但如果她真的丢下她们,今天她们又会在哪里?
“我…”母亲一发难,她就无法反驳,至少现在的自己无法硬气地说她能让她过得很好……
“姐…”她转向旁边大她两岁的姐姐穆瑶,希望姐姐能开口说两句。
“去吧,就当去拜访叔叔伯伯吧,我记得小时候那个叔叔还经常给我们买东西吃呢。”穆瑶对这个事情倒没太介意,反而建议穆黎去看看。
“爸妈,先去咨询一下情况吧,也不要开口就求帮忙,不然人家会想我们去就是为了这些,对我们家看法也会不太好的。”穆瑶更委婉地劝说了一番,她知道自己妹妹不喜欢这些麻烦,欠下人情债的事,他们家欠人家的人情债已经不少了,什么救命恩情早该还清了。
在穆瑶的一番说词下,林秀梅也没再说什么,算是接受了。穆黎也没再坚持,只好跟着一块坐车到鄢家。
“哇,看看,他们家房子真大,这得上千万吧,院子就这么大,看这个装修…”一家人到了鄢家位于市中心的城中别墅,林秀梅站在巍峨高立的大门前不断感慨。
听说这个是他们专人请人设计的。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林秀梅一脸轻视地瞪了一眼丈夫,眼里满满嫌弃。
按了门铃,很快有人出门开门。
“您好,是穆先生吧?”像是家里管事的人问了一句。
“嗯,我是,我给鄢荣飞打过电话。”穆雷回应了管事的。
“你们好,先生已经在等了,欢迎你们。”管事有礼地带着他们进了大厅。
“老穆,你来啦?欢迎你们来!”鄢荣飞一见他们就热情起身迎接,似乎一点也没有豪门的偏见,这也许就是白手起家致富和天生豪门出身的区别,他是穷苦过来的人,不会去轻视穷苦。
“两姐妹都这么大啦?”鄢荣飞看到她们姊妹俩,笑得很亲切。
“鄢叔叔好!”穆黎和姐姐同时打了招呼。
“诶,你们好,我记得你叫穆黎,你叫穆瑶吧?”鄢荣飞准确地叫出了两姐妹的名字,这倒让她们有些吃惊,想不到他竟然还记得她们。
“你这小丫头,小时候上学回家经常遇到我,我送你回家的,记得吗?”鄢荣飞看着穆黎笑着开口。
“嗯…记得,多亏了鄢叔叔,少走了很多路。”鄢荣飞的亲切,让穆黎来这之前的局促感减了不少,不禁也放松了下来,说话自然了不少。
“哈哈哈,估计我们有缘分,所以总是刚好碰到你。”鄢荣飞打趣道。
这时佣人送上茶点。
“来,大家别拘束,坐着吃点茶点慢慢聊吧。”
鄢荣飞招待他们入座,她和姐姐坐在了沙发的一角,打算默默地不发言。
倒是父亲先和鄢荣飞聊了起来,鄢荣飞说起最近准备又要做一些建设投入的事。
聊了一会儿,鄢荣飞又聊起了她们,问起她们的工作。
姐姐比她大两岁,毕业后进了一家生物科技企业,做了销售,业绩还算不错。
“穆黎呢?”鄢荣飞又问起她。
“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找了个记者的工作,我看她整天写写写,也不知道有没前途,最近还在劝她换一个好一点的工作,这不也没什么关系,没什么资源,没法帮到她嘛。”林秀梅见鄢荣飞主动问起,趁此机会开口,旁敲彻击地说了一通。
被母亲这么一贬损,穆黎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其实……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穆黎一开口,就感受到了父亲、母亲凌厉的眼神直射自己。
“干记者虽然不挣钱,但这个工作靠的是良知,为的是公义,有它的价值所在。”穆黎还是忍不住想为自己的职业理想正名。
“所以我就说现在年轻人,想得都很好,也不想想生活,你说我们那会儿穷的生活都成问题,哪里有资格说的了这么些话?”林秀梅见女儿不懂暗示,一直违背自己的意愿,尴尬地笑了笑,心里直骂自家孩子不争气,好不容易有机会不把握。
“现在孩子就是过得太痛快了。”父亲难得和母亲一个阵营。
“其实,我觉得孩子有这个想法挺好的,难得现在年轻人还有这种想法的。”鄢荣飞倒是没否定穆黎的看法,反倒因为这个女孩的话多看了她几眼。
从他第一眼,他就挺喜欢这个孩子的,感觉得到气质简单纯朴,不骄不躁的样子,从说话看也是一个直爽实诚的人,突然想到她和自家儿子差不多大,似乎还挺适合的,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
这几年不乏有豪门贵胄的子女想要攀亲,但他不喜欢那些娇养的女孩,太过娇气,富有心机,他还是希望找一个心思简单点的儿媳妇,哪怕没什么豪门背景,像穆黎这样,他就很喜欢。
但他并没有提出来,一下子提这个不太合适。
“真是让您见笑了。”林秀梅干笑了几声,狠狠瞪了一眼穆黎,让她少说话。
“不会,我是觉得孩子的选择更重要,就像我儿子,我就想他去从政,他偏要去从商,我想他发展家业,他偏偏要自己做,真是孩子大了不由爹咯。”鄢荣飞想到自家儿子,深有同感,不过在自己的问题上,他也是很不赞同的。
只有问题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能考虑比较多。
“哈哈,还是你孩子有出息啊。”穆雷迎合着他的话,倒不觉得什么不对,反而称赞了一番。
“什么有出息,我都头疼死了。”鄢荣飞直摇头。
“诶,对了,怎么不见你儿子?还有你小女儿?”提起才想到,林秀梅多问了一句。
“哦,儿子出门了,朋友约,女儿老婆带去上舞蹈课了。”提起孩子老婆,鄢荣飞满面笑容。
鄢荣飞是老来得女,儿子十几岁的时候才生了女儿,如今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对女儿疼爱不已。
“还是你好啊,有儿有女的,孩子从小培养地就很好。”穆雷羡慕地说道,他这辈子最遗憾的还是没有儿子。
“你才幸福呀,两个女儿培养的这么好,这么乖,我女儿可娇气了,儿子又不听话,哎……”鄢荣飞嘴上虽有嫌弃,但却笑得开心。
聊了一阵,鄢荣飞老婆就带女儿回来了,听说以前是一个老师,很有气质长得也漂亮,鄢荣飞年轻时就挺英俊的,他们女儿长得更像妈妈,很可爱,不过她们倒没多热情,叫了人,就上楼了。
见时间不早了,她提醒父母该走了,留太久也不好,人家自然不方便赶他们的。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聊到这吧,太晚也不好打扰。”父亲还算识趣,随即提出回去。
“这么快,不留下用饭?”鄢荣飞客气地挽留他们。
“不用了晚了车不好坐”毕竟偏的地方。
“没关系,我等下叫人送你们回去,不用担心。”鄢荣飞知道他们顾虑,主动提到。
“不用客气了下次吧,还有机会。”在这里吃饭还是比较拘束,他们也不是贪这一餐饭的人,主要是为了工作的事,只是被自己女儿搞砸打断了。
刚要起身离开,门口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
“哈哈,我儿子回来了,让他送你们回去吧。”鄢荣飞看到儿子正好回来,兴匆匆地建议,也这么做了。
“鄢祉,这你穆叔叔一家,今天来看我们,正好你送他们回去吧。”可能是因为长辈,父亲也当面要求了,不好拒绝,他并没有拒绝,而是转身又出门。
那是穆黎第一次见他,很高的个子,偏瘦却不显单薄的身材,她只匆匆看到了一眼正脸,却印象深刻,是个很好看的人呢,轮廓深邃,五官应该更像母亲,但轮廓还是有父亲的影子。利落干净的发型,没有晕染,简单地衬衣牛仔裤,还真是有些出尘的气质,想来应该很受吸引吧。
穆黎没想过,自己只是见了他一眼,便记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