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来,京州的雪就没停过,太后身子弱,又焦心于褚映礼的状况,在立霄阁待了没几日,便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黎青梅放心不下,便也整日陪着。
这日,立霄府来了位不速之客,是一直未曾露面的褚映安,表面上他是为了看望褚映礼而来,实则为见黎青梅。
自褚映礼遇刺以来,黎青梅便一直想找机会与褚映安谈谈,奈何一直无法抽身,而褚映安又一直不肯露面,没想到今日褚映安竟主动找自己谈话。
黎青梅端坐在椅子上,等着褚映安开口,良久,褚映安终于开了口:“三年前,梅姐姐曾追问我有关那桩案情的细节,是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才没敢说,如今我才意识到自己是那样的蠢笨。”
“映安,你当年还只是个孩子,不要太过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黎青梅尽力安慰着,又示意小茶将放凉了的茶水换成热的。
“其实,我早就觉察到三哥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很不好,可我却一直没放在心上,流云说三哥是因为军中事务过于繁忙,我也就信了,之后我也没好再去烦三哥,再之后,柳儿约我出去游玩,我便一同去了。”
“谁知,我们一回来就听说三哥谋反不成,恍惚间跳下城楼后便再没醒来,父皇也大病了一场,伤心之余,却意外发现,流云不仅没死,还一直跟太子有接触,我意识到不对劲,想继续追查,却再没了消息。”
“就在我跟着五哥入太子府的第一晚,有人将毒蛇放进我房内,虽然当时天色很暗,可我认得出来,那就是流云。”
“我暗中查过三哥房内残留的香灰,是摄魂香,吸入适量的摄魂香可令人心旷神怡,并起到镇静的作用,可若过量,其中的致幻成分便会令人神志不清,深陷幻境,若再有人刻意引导,三哥这样异常的举动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么久以来,我都在后悔,如果最初我发现时便一直追查下去,没有不以为意,三哥就不会出事了……”
人前褚映安总是吊儿郎当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可在无人处却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坚强得令人心疼。
“映安,这不怪你,太子筹谋这事,想必也有些时日了,非你一人之力可左右,即便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
“当年若没出这事,三殿下就是太子的最佳人选,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想来大殿下也是知道了此事,才将事情做的这般绝。”黎青梅捋着事情的脉络,计策渐渐浮上心头。
褚映礼苏醒已有些时日,身子也已恢复了几分,但旁人眼中,他依旧昏迷不醒,毫无起色。
“主子,三殿下旧案已查清,与太子等人脱不了干系,黎小姐已接手此事。”
“此事由青梅去做,倒也确实合适。”褚映礼思忖着。
“金公公那边可有消息?”褚映礼转头问。
“禀主子,此前您送给金公公的那支杏花流苏金簪,确实到了皇后娘娘手里,虽然被打造成了其他样式,但材质确实是我们的琉璃金,皇后娘娘将那新簪子收在匣子里了。”
“耿忠查探过了,金公公收集的金饰,最后都被打造成了其他样式送到了皇后娘娘手中,只是,都被皇后娘娘随手赏给了宫中婢子。”
“难怪赵久良说他根基深厚,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褚映礼陷入了沉思。“耿忠,将这消息告知黎小姐。”
“主子,您苏醒的事真不打算告诉黎小姐吗?黎小姐似是很担心您,日日都来看望,如今,太后娘娘也病倒了,黎小姐整日两头跑,又要与太子等人斗智斗勇,实在辛苦。”耿忠有些不忍。
“此事我自有考量,你只需从旁协助好黎小姐,其他便不是你该考虑的了。”褚映礼都这么说了,耿忠也只好闭嘴。
“那帮人可曾再来立霄阁行刺?”
“禀主子,自从太后娘娘住进来后,他们便消停了些,因此,我们的人也已撤去大半。”
“很好,吩咐我们的人松懈下来,不出几日,他们便会再来的,也是时候让他们得手了。你先下去,我还有事与师祖商量。”褚映礼眼中闪着火花,似乎在准备什么好戏……
果然,没过几日,那帮人趁立霄阁守卫松懈之时,便又来到立霄阁行刺,轻轻松松便得了手,高高兴兴回去邀功领赏。
褚映礼遇刺的消息传开后,立霄阁像炸开了锅似的,惊动了太后和攸元帝,太医们跪在地上,一个个抖如筛糠。
“一群庸医!连个人都救不活,朕留你们有何用?”攸元帝气得踹了赵太医心窝一脚。
“陛下恕罪,先前那一刺实在伤了心脉,全靠灵芝吊着一口气,若是将养好了还是可能醒过来的,可如今这一剑却是雪上加霜,任凭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没办法的。”赵太医忍着心窝的疼向攸元帝解释着。
攸元帝还要发火,却被太后制止了,“赵太医,你起来说话,皇帝鲁莽,冒犯了您,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赵太医摇摇头以示无碍。
顿了一会,太后再次试探性问道:“赵太医,您可是这宫中资历最深的老人了,当真是回天乏术了嘛?”
赵太医伏在地上,无奈道:“臣实在无能为力,请太后娘娘节哀。”
“也罢,我不为难你,不为难你……”太后边起身,边喃喃自语着,还未走到门口便晕倒在地,赵太医忙上前为太后诊治。
一夜之间,攸元帝失了儿子,病了母亲,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传令下去,将立霄阁封锁起来,务必查出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谋害皇子!”
说罢,攸元帝命人将太后护送回宫中修养,却被赵太医拦了下来,“陛下,太后娘娘先前染了风寒,还未痊愈,如今又痛失爱孙,情绪极不稳定,实在不宜奔波劳累,还请陛下三思啊!”
赵太医都这样说了,攸元帝也只好作罢,命赵太医继续驻守立霄阁为太后诊治调养。
而另一边,目睹了褚映礼死状的黎青梅,静静坐在屋内,屋内没点灯,黑漆漆地一片,只有稀疏几缕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地上。
门外的耿忠用手指轻轻戳破窗纸正往里瞧,黎青梅手指紧握,关节显得十分突出,可见力气之大,隐忍之深,小茶跪伏在黎青梅面前,声音轻柔温和,像是安慰孩子。
“小姐,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好嘛。”可黎青梅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呆坐着,眼神毫无光彩。
这么多年来,黎青梅流过的泪无数,以至于到今日,她已不知该如何流泪,平民百姓家有的小女儿情态对她来说,似是遥不可及。
小茶心疼地抱着黎青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反而自己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滚落在黎青梅背上,衣衫都染湿了一片,最后反而成了黎青梅在安慰小茶,一想到这,小茶就哭得更伤心了。
过了一会儿,屋内终于静了下来,耿忠这才推开门,一进门,耿忠便伏跪在地。
“请黎小姐为我们主子做主,今日这刺杀定与金公公脱不了干系,金公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这话耿忠不敢说于陛下听,只能求黎小姐相助。”
说罢,耿忠抬眼,却见得黎青梅手心一片血迹,显然是方才指尖用力过猛所致,可黎青梅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别急,把话说清楚,怎的又与金公公扯上关系了?”黎青梅有点懵。
“主子入宫时,曾送给金公公一支杏花流苏金簪作为见面礼,耿忠查过,金公公将之改了别的样式,转送到了皇后娘娘手里,且这并非是第一次,此前金公公收集的金饰也都一并送到了皇后娘娘宫中,只是都被皇后娘娘随手赏给了宫中的婢子。”
难怪皇后娘娘宫里的奴婢与别处不同,例银多也就罢了,头戴金饰的竟也不在少数,往日倒是疏忽了这一点。
“此外,赵久良背后之人便是金公公,只是主子还未来得及告诉黎小姐便遭人所害。”说着,耿忠从怀里拿出账簿和名单。
思忖片刻后,黎青梅便有了计策,耿忠和小茶听了后,却觉得太过冒险,可黎青梅决意如此,没人劝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