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旻州直言快语,丝毫不避讳,一直以来,他的身世便是整个林家的秘密,无人敢与他提起。
“畜生!你不姓林,你姓什么?亏得我从小把你养到大,一个小王八羔子的话,你也竟听的真切,反倒我这个亲生的祖母,说的话你却不认不听,竟然还因为他胡言乱语,去信他,甚至对人家动私刑去问话,老管家,把这个小畜生给我关起来,让他自己想想,都做了些什么!”老夫人这次生气的程度,乃是他来到这以来见过最恐怖的一次。
她平时都是稳如泰山,什么事也不会让她有所波澜,可偏偏这件事儿,她心里芥蒂深的很。
“诶哟老夫人,这你可就太高看我了,我可没动私刑,是我求他办事,结果那孙子可好,拿了我的钱,出去喝花酒,事也没办,我跟他约在祥顺街,想把钱要回来,结果他居然带了一群人围我,那我可不打他吗!您要是疼疼我,就把我的身世告诉我,不就成了,我又不会离开徵州,我还得给老夫人养老呢!”林旻州见着这关口,只好跪着上前,跪在老夫人的膝下,把油嘴滑舌的劲头使出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你个泼孙,我不告诉你你的身世,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若是再不听劝,我便送你去合谷跟着魏夫夫学种地,吃几天苦头再回来,看你还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可。”老夫人指着林旻州的鼻子,说道。
“诶哟我可不去,听闻魏夫夫黑的不得了,我皮细肉嫩的,老夫人可饶了我吧,老夫人,别的我就不多问,就一句话,他们,是否还活着?”
老夫人听到这,有些沉默,但是依旧告诉了他。
“你把心放肚子里吧,你不是没爹娘的孩子,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见到他们。”
“什么时候是时机呢?”
“等你再大些,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之后。”老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听到这林旻州就有了着落了,既然如此,他也就心安了,知道父母还活着,他便有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希望了。
“择日,给你挑几个妾室,娶家里来,你消遣消遣,打发打发日子,生几个重孙儿,给我抱,别再出去胡跑,那老东西,功法了得,你呢,就不用自己学功法了,在徵州不会有人欺负你,就算有,还有老东西跟着你,你就别学了,多生几个孩子传承香火,才是正经事!”
“是,孙儿知道了。”
出了茗慈堂,林旻州心思便多了起来,他深知老夫人这么做是何意思,回到李元之处便唠叨了几句。
“这别人家的老太太,都巴不得望子成龙成凤,她可倒好,巴不得我成了个纨绔子弟,天天给我琢磨着纳妾,连功法都不让我学。”
李元之一听林旻州这话,噗嗤的笑了起来。
“少爷您这样还不好啊,别人巴不得的舒服日子,您却矫情起来了。”
“矫情?老太太是有事瞒着我,这事,还得继续查下去,我非弄明白不可,倒是看看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哦,对了,我的那位兄弟呢?”林旻州终于想起这茬了,本来把人好好的请进来招待,结果差点把给他忘了。
“少爷…他,他把府里养着的老黄牛给宰了,吃了小…小半头,刚洗了澡,送他去了清秋轩安寝了。”
“就那头我养的贼肥的那个老黄牛?哈哈哈,走,瞧瞧去。”
林旻州突然觉得这位兄弟有趣了起来,要说他林宅里啥好东西没有,山珍海味,他却偏偏最爱老黄牛。
旻州元之两个踏进了清秋轩,只见那人,虽换了干净衣物,但却仍旧戴着黑面纱,不肯摘下。
“我听说你晚饭食了半头牛?”林旻州向来是直言不讳的。
“怎么,少爷这是舍不得了。”那人打趣道。
“不是不是,那头老黄牛被我养的正好,我正愁不知怎么谢你呢,这下知道了,你腿可好些了?”林旻州满脸带着笑,那人却很诧异,为何少年时会有这么多笑容。
“好些了,少爷,更深露重,我要安寝了,您也早回吧。”那人语言冰冷,没有致谢,也没有什么,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
“那好,那你好生歇着,要用什么就吩咐他们,我走了。”
说罢林旻州就离开了清秋轩。
李元之看到这一幕却不是很服气:“少爷,这人不知好歹,你为何还这么客气啊。”
“元之,你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林旻州其实只比元之大了几个月,却总这么说。
徵州州官府。
有一衣着显贵的俊朗男子,立于密室之内,密室光线昏暗,伺候的人不多,一是州官府的府尹,而是那男子的贴身手下。
“事情都办妥当了?”
“都妥当了,您教给我的话,我也同他说了,果然像您说的一样,他疑心重,并且沉不住气,当时就把人给打了,故意闹到了官府。”那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颤颤巍巍的给那中年男子回话。
“事情办的不错,一会出去领了赏,嘴巴可就要伶俐些。”那男子拂了茶盖,边喝了茶,边嘱咐那人。
“正是,我决不多嘴。”于是这人便领了那男人的封赏钱,刚想离开。
而那男子,茶杯落案,只一盏茶盖而已,飞奔而去,那刚领完赏钱的人,便被茶盖的边缘戳了大动脉,顿时那人鲜血淋漓,涂满了密室的大墙。
“不怕你多嘴,死人,又不会说话。”说这话时,便回头看了眼在身后站着的徵州官府府尹。
男子此举动可是把这府尹吓破了胆,顿时裆处便淋了尿来,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生怕一不小心就没了小命。
待到第二天,西南堂伯爵府便炸开了锅,一大拨人熙熙攘攘的堵住了林府的大门。
老管家知晓了,便去了大门处,没有旁人,只他一人。
“快吧把林旻州那个小野种交出来!”说话的正是西南伯爵府大少爷张明泰。
“呦,张大少爷,可是找我家少爷的,不知寻他何事啊?”老管家问道。
“何事?事大了去了,我三弟,不明不白的,就被人暗杀,你敢说跟你家那个混账没关系?快把他交出来,不然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张明泰说话倒是不忌讳,他知道林家惹不起,但是做哥哥的,亲弟弟死于非命,他必然要讨回公道。
“还有这回事,诶哟,真是家门不幸,明泰少爷,您节哀,只是,你家三少爷之死,可跟我家少爷并无关联,这些日子我家少爷正在家犯了错受罚呢,没功夫出去杀人,您看看是不是误会了,再去官府报个官,把事情弄明白了再抓人?”
林家的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不必与谁遮掩。
“你个老奴才,你敢这么跟本少爷说话?给我上!”
茗慈堂老夫人知道了门外之事,但是却毫无波澜。
李元之听闻消息,正为林旻州担忧时,老夫人正打坐冥想。
“老管家,以一敌百,他一人便是千军万马,从无畏惧。”
“不过少爷,这事,真的不是你干的吗?”李元之有些害怕。
“你傻啊,我杀他干嘛,我还得留着他给我找线索呢,这孙子收完我的钱事还没办完呢,就死了,死了也就算了,居然还落在了我头上,这事太诡异。”
林旻州想着,先不说钱的事,他死的确实蹊跷,他前脚刚揍了他一顿,他后脚就死了,这不摆明了想往他身上安罪名吗。
“诶少爷,不然你再装装疯,就说你犯了疯病,哪怕杀了人也不会罚的太重。”李元之出了个贼馊的主意。
“滚,你少爷就没杀人,馊主意。”林旻州脱了鞋撇向李元之。
“不会啊少爷,那他们当面找你对峙,你又能咋办,只说你没杀,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啊。”
“也是奥,张明泰向来张狂,我当面与他对峙,他也未必会听,是个不讲理的龟孙儿,成,那我就在节骨眼上,尚且装装疯,就是可惜了张毕钧,他是彻底凉了。”
“少爷,啥是凉了?”元之挠头问道。
“凉了,就是死透了。(微笑脸)”
老管家在门口,只他一人,那些腌臜货色,便是来一个,废一个,不到一会的功夫,一群人被打的只剩张明泰一个。
“明泰少爷,多有得罪了。”老管家作揖请罪。
“老管家!”林旻州唤了一声。
“少爷,您怎么出来了。”
“这不,少爷我正关禁闭呢,听闻外面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便出来看看。”
林旻州是跟李元之通了气出来的。
“林旻州,你可算出来了,不打算再做缩头乌龟了?”
“少爷我行事坦荡,从未缩头,我说张明泰,你把事情查明白了吗,你就找上门来,你小心我告你诽谤啊!”林旻州看到张明泰嚣张霸道,看似有备而来,便觉得事有蹊跷。
“你倒是说说,凭什么说是我杀了你家三少爷?”林旻州反问张明泰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三弟拿了你的钱,却未能帮你办事,于是你便心生愤怒,杀人灭口,还有,我三弟的尸体一早就是在祥顺街发现的,就是之前你们碰面的地方,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张明泰说的句句有理,不是有备而来又是什么?
“在祥顺街死的?我看未必吧,先不说他在哪死的,先说说我杀他的理由,我是有求于他但是徵州百姓都知道,我是个从小没见过爹娘的孩子,我只是想找到爹娘的下落而已,而张毕钧他说他知道并且愿意替我去查明此事,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他灭口。”
“你信口雌黄!”张明泰有些愤怒,仿佛他的那份愤怒并不是建立在他怀疑林旻州是杀人凶手上,而是建立在他根本争辩不过林旻州,
“再就是你说他是死于祥顺街,我若是真想杀他,又怎会选一个众人皆知我俩会面的地方,那岂不是太蠢了?”
林旻州丝毫不让,心想反正不是自己做的事,光明磊落怎么都好说。
“你是兵行险招,最危险便最安全,你最开始就想明白了,以此脱身。”张明泰步步紧逼,毫无退缩之意。
“大少爷,话都让您说了,那你让我说什么?”林旻州简直无语,心想这回也不用装疯卖傻了,人家是盯住自己了。
老夫人只在茗慈堂闭目养神,似乎并不在乎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反倒是老夫人旁边的奶妈韩姑姑显得更急些。
“老夫人啊,这少爷不知道成什么样子,您是否出去看看,帮着少爷脱身啊?”韩姑姑急得直跺脚。
“他自会脱身,我林家之后,岂有孬种?”
老管家只看着那张明泰搬弄是非,林旻州也想明白了,言语中,他是毫不相让,似乎有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意味,仿佛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林旻州送进州狱里,这一桥段,让林旻州看的真切。
“别的我不跟你多说了,无论如何,今天你得跟我走一趟,州官府你是去定了,别以为你有老夫人和老管家撑腰,我就怕了你,我张明泰从生下来,还就没怕过谁呢!”
那想明泰趾高气昂的指着林旻州,身边爬起来几个残兵败将,试图将林旻州羁押,却被老管家再次制度。
“够了!想我林氏在徵州几十年,谁人能不给我林氏三分薄面,你张家如此欺人太甚,我虽老迈,却是已经记在心里了,想将我家少爷带走的,也尽管上来吧,我这拳头也是痒痒了!”老管家磨拳擦掌的招呼起来。“住手!”说话的,正是西南堂伯爵府的老伯爵张毅。
“老管家,晚辈在这有礼了。”
“呦,堂主您都亲自来了,老奴不敢当,只是贵堂的少爷和我家少爷怕是有些矛盾,还需您亲自查证,找出真正杀害三少爷的凶手,也不碍我们两家交往,还我家少爷一个公道。”
老管家见到堂主,便也拿起腔调来,林旻州见着老管家气势遇见堂主也并不减弱半分,这些年他也是习惯了,老堂主果然是深不可测,不然连这徵州鼎鼎有名的油头滑面的张堂主,也得敬他几分,可见老堂主的威严,也可见林家的威严。
这便让林旻州更加想知道林家到底是什么底细,怎么上至皇家,下至庸人,皆不敢得罪林家,这件事更加重了林旻州的好奇心。
“老管家都发话了,那晚辈自然照做,不过这还清白一事,非我能做主的,我看,还是先请贵府少爷,随晚辈去趟州官府,查探一翻,便可知分晓。”
张毅口尖牙利的,让林旻州深觉不是他的对手,此人那一双眼睛,就能够被看出来,绝不是什么善茬,林旻州有些犹豫,这趟州官府,怕是必然要走上一遭了。
“堂主说的自然有几分道理,只是我家老夫人定的规矩,这少爷绝不能去州官府,凡是机关之地,他皆不能及,我只是个老奴才,并不能替主子决定,这人,您恐怕是带不走了。”
老管家对于林旻州果然是十分护着的。
“既然老管家如此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张毅果然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不过就算打起来,他也未必是老管家的对手。
未等张毅说罢,老管家便想动了手,却被林旻州拦住了。
“老管家,既然堂主非要我跟着去一趟,那便去一趟,我从未做过的事,想必那州尹也会明察秋毫,将我放归的,你放心。”
林旻州觉得这里面有蹊跷,第一个蹊跷便是他深觉有人利用张毕钧这条线来引他上钩,第二蹊跷便是老夫人不准他去州官府及机关之事,他觉得仿佛有人拉他去那一般,所以这时他只能先脱离林府的管制,再来查这件事。
“嗯,林少爷果然好觉悟,您明白就好,那就劳烦走一趟了,请吧。”
张毅装模作样的让下属请林旻州过去被老管家拦住。
“老奴适才说过,我家少爷不能去此地,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今天我在这,便是谁也不能把我家少爷带走!”
他们这一来一回的,让林旻州觉得事情麻烦了些,他知道老管家在保护他,但是他这次却是真的非走这一趟不可。
“诶哟老管家,您就让我去吧,堂主如此怀疑,我实在忍受不了,我林家一世清白,绝不能因他一句话毁在我身上,今日去了也好,调查清楚之后,我便脱离了他们的谣言,我们也好在徵州立足不是。”
林旻州头头是道,未等老管家开口,就踏上张家带的马飞奔而去了,张毅的人也很机灵,飞快的跟在身后,怕他跑了。
老管家的表情有些惊愕,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多谢老前辈了。”
张毅看了看老管家,作揖而走。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