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深宫已一月有余,原本以为姬宫湦会流连后宫之间,谁料想,他竟只钟情贵妃,甚至为其放弃征战,整日和贵妃沉醉于酒肉之欢。褒洪德算是失策了,后宫三千美人,我不过其中一个,又怎有能耐煽动姬宫湦放出天牢里的人呢?
今日食过午膳便坐在了芙静庭中,我喊小何于我一并坐下,说:“小何,我父亲和弟弟此时在何处,你可知道?”我握住小何的手,讨好般地问她。
“奴婢...真的不知。”她摇着她的头说道。见我神色黯然,她又继续说,“褒洪德只是喊我每个月初去找守宫门的侍卫拿信。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说完,她掏出一张信纸递给我。
我接过信细细地看,趁着我看信的空余,她又继续道:“姑娘,我和你共同生活已经一个月了,你遭遇的那些我也知道,我不是褒洪德那样乘人之危的人,其实我也是被褒洪德用家人威胁来到这异地的...”
“那你的家人是?”信我已看完,大抵说的是让小何督促我去魅惑姬宫湦。
“是我的哥哥,他在褒洪德手下干事,犯了错,被押在了他自家中的监狱,我去找他求情,他说要是想救我哥哥,就跟着你,把你的一切告诉他。”
“自家监狱?”那我的家人会不会也在那里?
“对!是自家监狱,但是我能肯定得是你父亲和弟弟并不在那里,我之前不小心听见褒洪德和他亲信说要将你父亲和弟弟带来周朝。”
“就在这城内?”
“或许吧,要是他们计划没改变的话。”小何说完后像是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跪在我面前。我一时不知怎么办,上前挽她起来,却被她用手拂了去,说:“我知道姑娘你一直对我有所提防,觉得我是褒洪德的眼线,其实我真的是被逼无奈,我早就想向姑娘说,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褒洪德的目的根本不是救他父亲,而是另有所图,至于图什么,后来遇上侍卫巡查,我便没再往下听了。”小何抓住我的手,突然哭了起来,“姑娘,褒洪德做过许多背信弃义的事,你若是真得到天子宠爱又或是将他父亲救出来,他也不一定放过我们的家人啊!我们如今在这垂死挣扎,真按那褒洪德的要求去做的话,那便会被他威胁一辈子啊!而且!我们通过信的方式来通信,他找得到我们,而我们却找不到他,就算家人已不存于世,我们也不从知晓啊!”
“你先起来。起来再说。”我上前扶她起来,又继续说,“那你怎么就认定我有这个能耐能帮到你?”
“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这只认识你,能求助的人也只有你,而且你生得如此美,必能在这乱世有所作为!”
也不知她是装的骗取我信任从而获得我的情报给褒洪德还是是真的和我都是不得已为了家人。望着小何,我竟今日才发觉她虽不美艳却很清秀,两双大眼格外的亮,倒有几分姿色。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和褒洪德之间的战斗要主动出击,而又不知他的踪迹。那这倒真是个难题。容我想一想。”小何想到的问题我早在还未到宫里时便发现了,心中已拟了份计划,但我还不打算告诉小何,因为是敌是友还不明确。
小何指着桌上先前那封信,抹掉眼泪说:“那回信上写些什么?”
“这个月发生了什么就写什么吧,我想这宫中应该还有另外监视我的人,如果不属实,会被褒洪德发现的。”我想起了总是碰到的两个人——一个是褒国战败后被贡献到宫中的宫女叶婷,一个是脸上满是疤痕叫泰正的太监。
“好,我这就去写。”小何起身回到屋中。
我望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
褒洪德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正当我想得出神的时候,庭外有人来了。
一个月前进宫去大殿拜过礼,于是识得此人,英唇媚眼,正是当今盛宠——安贵妃。
我起身向她行了个礼:“参见安贵妃。”
她似乎没瞧见我行礼一般,缓缓地绕了我一圈,驻足一会,坐在椅上,喃喃道:“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由于行礼太久,我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强忍着酸痛不至于晃倒。
“我今天来,是看看你到底是何姿色,褒郡的人可都称你为倾城美人呢。”安贵妃虽脸带笑意,可语气酸溜溜的,看来是我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是来示威的。我不慌不急地跪下:“臣妾不敢当。”自九岁在外流浪,后又跟随父亲从商,人情世故见得不少,跟各类人打交道已是常态,如今这贵妃只因听闻了一点消息便来与我示威,这嚣焰的气势,若不是姬宫湦宠着,别说是在宫中,即使是在民间,也活不长久。
“你可知民间有关你我的猜测是什么?”
“臣妾不知。”听小何提起过,民间甚传周天子一见到我,安贵妃必定会失宠。可对失宠的时日,大家意见却不同,有些人猜周天子见到我一个月后安贵妃失宠,有些人猜十天,但见过我的人都猜一天。
“看着我,当真不知?”
我抬起头看向她说:“不知。”而她,当我抬起头那一瞬间,她倒像是受到一丝震撼,以及威胁。
我的眉,我的眼,唇,她将我的全身打量了一番后微微抬起头俯视我,继而说:“是有几分姿色,不枉我煞费苦心让泰正那老太监将你安排在这宫中最僻冷的地方。”
泰正?原来是贵妃的眼线,那褒洪德的眼线就是叶婷了。
她抚摸着手帕,神情忽变严肃,“这宫中充满变数,有一点点威胁,我就要将她铲除!”她用手抚了抚巾帕,命令身边的宫女,“小兰!把她的脸给我刮花。”
安贵妃婢女扯下她的发簪,跨步走到我面前,弯下身子捏住了我的脸。
我任由那婢女抓住我的脸,小何见状上前抓住那婢女的手跪在一旁向安贵妃求情:“娘娘息怒啊,娘娘息怒啊,娘娘息怒...”
小何...
我虽无名无分,但横竖也是个后宫主子,我的脸她想刮都刮,更何况你一个婢女,这时候求情,不要命吗?
“闭嘴。吵死了。”在安贵妃斥责小何前我先出了声。
安贵妃似乎没料到我竟如此冷静,变得更加生气:“秀兰!你还在等什么!给我动手!”
那个叫秀兰的婢女一把推开小何,小何力气不敌对方,被推到在地上,那个婢女重新扬起手中的簪子,眼看着发簪就要落到我脸上,我闭上双眼,等待着脸上将要来的刺痛。
这靠脸进行的复仇大业看来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没等来刺痛,等来的是捏住我脸的手松开了。然后听到膝盖跪地,“咚”的一声。
“参见大王。”秀兰的声音。
大王?姬宫湦?
我睁开眼,看见了我最恨的人。
头顶赤冠,一袭黑袍立在眼前,不怒自威的感觉溢满了整个庭院,乌青黑发垂至胸前,脸比少年时消瘦许多,轮廓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英眉下还是少年时那双像月亮一样的眼睛。
“卿儿,你在这做什么?”
什么?卿儿!他为何会认出我来!
他慢慢走过来,原来他不是在唤我。只见他拉过安贵妃的手露出笑意地询问着,刚威严的样子就像是假象。
原来,卿儿是安贵妃的名,我在自作多情慌张什么...
“额...”安贵妃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慌了神,总不能回答因为民间传言而要刮花我的脸。“大王你怎么来了?”
“去你宫中,见你不在,便出来寻你。”说完后姬宫湦像是才发现我一样,转过头看着我,我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想看见他,更不想让他看到我因回忆起往事而在眼眶里打旋的眼泪。
“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该来的还是来了,强忍住胸腔中的怒火,我微微抬头,不让他看到我眼里的怒意。
片刻过后头顶上方传来姬宫湦的声音:“好美的人。”
“大王,我们回露凝宫吧,我饿了。”安贵妃挽住姬宫湦的胳膊,示意他离开这,在她撒娇的语气里不难听出恐慌。
姬宫湦挣脱开她的手,说:“不急。”
安贵妃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姬宫湦示意坐下。随后他又示意小兰将发簪交给他,拿到发簪后姬宫湦沉默片刻。
说来可笑,望着姬宫湦的举动,我原以为民间传闻会成真,安贵妃因我失宠,我的伴君侧噩梦开启,直到救出家人。
但出乎意料。
脸上突来一股疼痛,姬宫湦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脸,用蛮力扳正,让我看着他。我和他此时只隔一尺的距离,他眼瞳比刚才深邃,比刚才凶狠,和他看着安贵妃的眼神不同,让人害怕。我不知我时隔多年再见他的眼神是怎样的,脑海里骊山,母亲,褒国,僧漓...不断交替着重映,我想杀了他!可下一秒我又抑制住了自己,父亲和弟弟还不知何况。
许是我眼中的泪水和复杂的表情让他微微一怔,但马上他说出了那句让我浑身发寒的话。他侧过头笑着对安贵妃说:“卿儿,你想刮哪里?孤替你刮。”说完后又带着笑意看着我继续说道:“要不直接处死也行。”
两行热泪终于不再倔强,决堤而出。
“大王饶命!皇大王饶命!大王!我家主人什么都没做啊!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小何跪着挪向这狗皇帝身前,哭着拼命磕头。
这个傻小何!没看见这狗帝王为了向贵妃表衷心不分青红皂白要处死我吗?如今求饶那便是寻死!你说我没做过什么,那言外之意就是安贵妃肆意妄为!
“没做什么?没做什么,朕就不能刮你主人的脸了吗?嗯?”姬宫湦一字一顿说出来,
我果然高估了自己,姬宫湦后宫三千,我即使再出众,也不足以让他动心。
罢了罢了...
还没等狗帝王再次开口,我就从他那肮脏的手中抢过发簪,狠狠扎进自己的左胸膛。
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在他问罪小何之前先死。希望我死后,褒洪德能放了我父亲和弟弟,小何能和她哥哥团聚。
胸口一阵绞痛,猩红的血慢慢浸湿胸前,我低头看着自己一身茉莉白衣被血染红,渐渐蔓延整个身子,既而抬头看眼前这一脸诧异的姬宫湦,用尽仅剩余的最后一点力气对他说:“望以后生生世世,都无你。”
他眯起他的双眼,眼中有震惊,有迷惑,但更多的是愤怒。
可他为何会愤怒呢?也是,帝王愤怒何曾需要理由。从小到大我不曾惹过他,可如今想来,已被他夺走所有,欺负了半生。
视线再一次恍惚起来,透过朦胧我看见了僧漓,他驰马在缠青山上,左手持缰,右手伸向我,“阿姒,我带你走。”
我渐渐松开发簪,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他的手....
“僧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