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烛澜在榻前坐定，先打量皇子脸色，并非外面所说的“面如金纸”，对方脸色很白，透着一种青惨，呼吸粗重，她去摸他的脉象，那肌肤触之低热，不十分烫，但也高于常人。
“可是有咳血？”风烛澜问那内侍。
对方不太情愿，但还是回答：“这几日开始，清醒的时候有过几次。”
“几日？”
“……”对方回忆下，“三日之前。”
“这种低热维持多久了？午后和傍晚严重？病患是不是疲乏无力？”
皇子真昏睡，她只能问那贴身侍从。
“从半月前开始，是，是。”这些症状前面大夫也问过，但没这么细致的，内侍抓住一些希望，连忙开口，“二殿下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本来在湖中荡舟，见景色甚好，不觉久了些，晚上就烧了起来，一开始只说是风寒，不碍事，但是没几日就转了低烧……”
内侍说着，都有了垂泪之兆。
风烛澜抬头多看对方几眼，她早就发现对方乃是女子假扮，这样看，竟是对二皇子情深颇深。
又是一对痴男怨女，不过这对不比李尚书对所谓的李夫人，应该作不得假。
“没什么大碍……”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蛮横打断。
“无知小儿。”是一声嗤笑。
“我一直没出声，就是想看你这人要耍什么手段，”男人上前，看面相有四十许，正值壮年，说话间中气也足，“你这种无耻鼠辈，我见得多了，就爱挑富贵人家招摇撞骗。”
“挑大夫已经无力回天的，说什么罹患的不过中土常见之症，教唆对方花重金买下什么珍露药丸，说是阎王吹灯也救得，说得天花乱坠，但结果呢，还是加重了病情，不等主家反应过来，就逃之夭夭了。”
“只是你今日落在我们手里，也真是胆大包天，敢进入皇宫，那你可是插翅也难逃。”
那人一席陈词说得慷慨激昂，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这人倒有些名望，也算是有些见识，只是这么下妄断。
风烛澜颦眉：“你认识我吗？”“可曾见过我。”
“不曾。”那人坦荡，“但你这种手段，我见得多了。”
“我不少病人，就被你这种人坑害死了！”那人咬牙切齿，“本来他们还有救，就因为你们这些中土骗子……”
“第一，我的确来自中土；第二，中土人不都是骗子，同大家一样，我也是个大夫。”
“你是个女人。”那人纠正她，“众所周知，女人做不了大夫。”
风烛澜此刻很想给他讲解一下医的由来，但又怕被对方抓住了其中的鬼神之说，又要讲什么女子阴气。
女人做不了大夫，她在心中冷笑，古时医脱胎于巫、祝，而这种职位大多是由女人接任，要说女人就做不了大夫，那真是可笑。更何况，医术只有高下之分，哪里又有男女之分，非要苛责这个，怕是想得狭隘了。
“你说殿下没有什么大碍，为了百两黄金夸下这等海口，存的就是欺瞒圣上的心思，其心可诛！”
“我这么说，哪里说错了吗？”风蚀澜同他针锋相对，并不退让。
“你在撒谎！”对方眼神尖锐，“要知道……”
他视线扫过内殿众人，鼓足勇气：“二殿下已经救不了了！病入膏肓，大罗神仙也救不得，眼下用汤药吊着，还能盘桓几日，你这种江湖骗子用来路不明的东西诓骗殿下，图让殿下遭罪而已。”
“虽然少见，但并非是疑难杂症，你救不了，只不过是医术不够精进罢了。”风烛澜冷静评判，她看出对方心气甚高，对方可能在医术上确有所得，但方才她瞧过众人手中的医术，依稀是前朝圣手的编著译本，只是这些书离如今，隔了百代光阴，看来天池国同中原交流不多，并没有引入中原的新医术。
这么想来，对方觉得风烛澜是在行骗，看不出二殿下症状，也不是什么大过错。
“这种症状，”风烛澜继续讲解，“的确少见，但少见的并不是肺病，而是患病的对象，这种病症多发于儿童，成年人身上的确不多见。”
又加上天池国消息闭塞，国内交通不便，有一些成年人罹患该病，大概寂寂无声地死去了，也很难被大夫诊治，也难怪大夫觉得少见。
“二殿下可能小时候罹患过肺病，当时可能止住，但并未根除，前半个月受了风寒，又食用了寒凉之物，这才勾起了昔日的病根。”
“但好在二殿下身体康健，各位大人也用心调养，虽然病着，但根基并不深，仍困在肺部，心腹无碍，饮过汤药即能醒转，各位不用太过忧心。”
“你们不信，试过便知。”
“可笑！”那大夫仍态度坚持，“二殿下万金之体，如何能给你试药！倘若有了什么差池，你又该如何向当今圣上交代！”
“久病不愈、束手无策，就是各位给圣上的交代吗？”风烛澜不想多纠缠，肺病并非无药可救，为这么点小事争执，太过可笑，
“就按这位风神医说的做吧。”一位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被簇拥着进来，“都说医者父母心，朕相信你们医者，同朕对皇儿的心，一般无二。”
——天池国王方才在外面听了许久，那位引荐风烛澜的总管直言对方医术高明，尽力向国王劝谏。
这位皇帝品性温和，虽因为爱子久病，心情悲痛，但并非无辜滥杀之君，也颇听得进谏言，自己在心里斟酌，又观察风烛澜之人，主动出来下了定论。
“那么风神医，朕的皇儿就交给你了。”
“定当竭尽所能。”风烛澜拱手，姿态大方，不卑不亢。
初见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帝，并不见惊慌之色，圣上觉得新奇，这真是无名的山野村医吗？
若真如此，那可是高人在民间。
风烛澜走到桌前，沉吟着，写下药方，递交给内侍，又怕有些药草名对方不识，一一同对方讲过，又仔细叮嘱各色药材如何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