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烛澜有些无语，自己根本就不需要他的感谢:“你能让我进去了吗？”太监好像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急忙放风烛澜进去了。
大殿里熙熙攘攘，已有不少人在等候，风烛澜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天池国举国大夫都在这里。
这般重视，足见这位病患身份尊贵，大约是被皇帝委以重任的皇子吧。她初步判断，就听得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着：“倘若能救下二皇子，实乃大功一件。”
“就是就是，只要陛下龙心大悦，皇榜上的黄金百两都算不得什么，从此就名扬天下、前途无量喽。”
说这个的人神色里充满向往。风烛澜打量了对方几眼，很快移开视线，从穿着材质来看，那人家境应该不错，比她在街上看到的平头百姓都要精美细致一些，只不过他的言谈，只让她想起故国利欲熏心的诸位御医。
说是御医，实则医术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毕竟一心都扑在权势相争上，哪里有心思钻研医术，不少人对于自己的家学都是一知半解，真是可惜了祖上的积累。
风烛澜这么想着，就见有执拂尘的太监出来，身侧是一名愁眉苦脸的大夫，对方不住摇头。太监领了另一名大夫进了内间，而出来的这位很快就被团团围住：“如何，可是凶险？”
那大夫短促地瞥一眼外面，见侍卫没留意到自己，压低声音：“救不了了，眼见是出气多近期少了，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哎……”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不得停留！”持刀戟的侍卫上前，驱散了诸位。
风烛澜想了想，很快明白他们的意图：天下医理是一家，但大夫的技艺也是经年累月诊断得来，各人都有各人的诀窍心得，贸然被旁人打断了思绪，存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反而会影响自己判断。
风烛澜在外间打量下，发现也有几次，是太监单独出来，并不见被带进去的大夫。
“难道是被……”有人瑟缩着，在脖子见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瞎说什么呢，圣上可是仁爱之君，更何况，这大殿又没什么后门侧门，真要杀头，也是从正门推到午门处斩。”答话的显然有经验，捻着自己的花白胡须，“留下的几位，都是京城里颇有些名望的，估计在内间商讨。”
眼见排在前面的还有几位，风烛澜得空，细细打量了置身的宫殿，只见整体布局同古都皇城有几分相似，但规模略小一些，墙体也要薄，此地湿热，修了颇高的地基。内殿正中亦是盘龙石柱，但点缀龙眼的并非是玉石，她随着人群上前走了几步，分辨出乃是象牙。内殿有熏香，远远望去，有些烟雾缭绕，风烛澜分辨不出，却并非是龙涎香，她又嗅了几下，似乎有椒？
还有一个就是她，风烛澜从阴影里走出，挺直了腰背，素净的脸庞不施粉黛、白皙如玉，殿中的众人似乎才发现了她，见是个女子，分外惊讶，议论声纷涌而来。
“怎么回事，这是谁家的丫头？怎这般不懂规矩？”
有人还有些恼火：“不知道病人最忌讳女人的阴气了吗？殿下这里连婢女都屏退了，怎么会混进来一个女人？”
——此地竟然盛行鬼怪阴阳之说。
风烛澜不想接话，带她来的太监似乎是个有头脸的，上前介绍几句，那些人便止了话题，但是时不时望过来一眼，仍是不怀好意。
“一个女人……哼。”
“嘻嘻，大约人家存的是英雄救美的心思，谁不知道二皇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尚未有正妃，谁不垂涎？小姑娘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
风烛澜也只作不闻，她早些年就听说过诸多非议，更难听的话也见识过，并不觉得对方嘴巴多伶俐。多说无益，就待一会用医术来分解。
“风……蚀澜？”那传唤的太监叫她，“风烛澜在吗？”
有哄笑声传来：“怎得是这个名字，风烛澜，风中之烛吗？怎得如此不吉利？”
风烛澜听得耳中，也不恼，径自走过去，步伐轻捷眉眼如画，十足的脱俗出尘，众人眼中有些惊艳，也就渐渐歇了议论。
跟着那执拂尘的太监绕过龙凤屏风，又走了几步，光线充足的内殿显露眼前，只见东南角数位大夫，正在三五成群，有人低头翻阅医术，有人凝神斟酌药方，还有人低声交谈，看上去愁云惨淡。
这阵仗竟比她在故国看过的任何一场，都更加隆重……并且凝重，让人忍不住猜测病患时日无多、危在旦夕。
风蚀澜稍停了几步，静了静心神，拿好自己刚备下的药箱：乃是入城之后才匆匆添置的，并不是自己常用的东西，不过凑合着也可以用，更何况这里是皇宫，若有需要，只要她提出，总能有一些吧？
“风医生。”那太监引着她近前。
见又有新人，有几位大夫回转身，瞥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吃惊。
“怎是个女人？”连内侍都有些疑惑，“这怕是，不妥吧？”
——若是将阴气过给皇子殿下，要知道皇子已经到了这种时日，说是阎王索命也不为过，肩上真火正脆弱，倘若被谁惊扰了，那人真是万死不足惜。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带她来的太监上前阻止，脸色冷肃，义正言辞：“她医术高明，试一下，又有何不可？”
“难道圣旨说过不准女人吗？”
那太监乃是宫中老人，颇有威势，再加上圣旨的确没有这种约束，众人无话。
风烛澜得以近前，但二皇子随侍仍是不信任，并不准风烛澜直接接触皇子龙体，搁了薄薄丝绸在皇子腕上，又充满戒备地站在榻前，不肯离开。
风烛澜觉得有些好笑，她在中原见多了男大夫悬丝或者是隔帕为女病患诊治，不想自己也有被男病患防备的一天。
不过罢了，说起来，对方好歹是万金之体，就当入乡随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