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之的船很小一艘,破旧的很,李道喜生怕哪天自己的命没被鲛人收了去,却死在了这艘破船上。
按理说王维之虽总嫌弃自己挣得油水少,但也比寻常人过的富裕,穿点好衣服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这王维之却始终一身破旧老汉衫,手里拿着残缺的废旧蒲扇,这每天扇来扇去却没有半点风。
王维之说钱都拿给自己闺女拿去买吃食了,说自己闺女爱吃肉所以花销多一些,自己省一点多给姑娘买些肉,李道喜时常纳闷什么样的姑娘家能吃那么多银钱的肉,或许就是王维之自己抠门舍不得花,找的借口罢了。
王维之倒是时常把自己闺女挂在嘴边,听他提起跟李道喜年龄差不多大,但李道喜可曾未见过这位半个师傅的闺女,不过听王维之夸赞自己闺女容貌时那模样,想必也是生的好看。
王维之长年出海打鱼身上自然有腥气,可李道喜每回见到王维之他身上都有股浓烈的海腥气,明明已经是几个月不出海打鱼了,可身上还是有海腥气,甚至那腥气比刚出海回来还要重,街边小孩每回见到他都对他避而不及的,有些愿意胡闹的孩子还给他取了个外号,每日王海星王海星的叫着。
王维之虽衣着简陋,但这兴趣倒是高雅奢侈的些,他酷爱戏曲,而他听戏曲还格外讲究,就只听这宛平城里唯一能说算的上名角的戏,这个戏子是一女子早些年来从北方过来,听闻曾是哪个阔家老爷的妾,主家相公身死后因无子嗣便被大夫人扫地出门了。
这戏子常年一身红袖白袍的戏服,这尊容也是这城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加上委婉动人的曲调和诱人的嗓音,一出现便成了宛平城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了。
戏子唱戏的地方也高雅,是这城中唯一一处需要缴纳入场费的地方,绘音楼,这入场费也不低,实在不像是这看着穷酸的王维之能消费的起的地方。
戏子唱戏倒也讲究,一周只唱三日,还都是夜晚时分,也有富阔子弟想请她到府上但都被拒绝了,而这戏子出门时总会头戴纱巾遮住面容,如果您不是绘音楼的主顾,根本见不到她的尊容,只能在街上看到她那倩丽的身影,这女戏子不知真名,只是坊间流传叫她,佳音姑娘。
李道喜听王维之讲了很多次这位神秘的佳音姑娘,心中也是很想一睹这位姑娘的风采,奈何囊中羞涩,自己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又谈何风月呢?
如此年龄的少年郎,对待女子温柔有些期许实属正常,王维之也有与李道喜聊过,挣了些钱准备干嘛,李道喜就说了二字“活着”。
王维之听到此也就是无奈的摇摇头,眼前的少年属实有些凉薄,小小年纪看事情如此淡然,心中不禁替他感到可悲,但自己却有属实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最后只能望着海面,说道:“活着容易,活得快活才难。”
船在太阳沉入海里的那一刻也已启航,一艘破旧的小船上面乘着俩个人,一个衣衫破旧心里挂念着自家的闺女,耳边响着绘音楼里的曲子,还有一个同样衣衫并不华丽,却干净整洁的多的少年,少年心中想的就是拿到鱼之后去哪个市口卖能多卖些钱,是否能给自家门口那个瞎子多匀出些鱼来吃。
二人心里所想并不同,却坐在了同一艘破旧的船,说来可笑这船有些像人生,多少并不相同的人汇聚在一起奔向同一个目标,这二人奔向的是鱼,你我奔向的也是‘鱼’。
二人成这小船来到海域范围内的中央,晚上海面上并无风,也有些安静,二人已相识三年这谈话自然少的多,此刻的海面没有声响,更没有呼吸......
“天凉,记得挣了钱买些厚衣服。”王维之冲着一向一到了海上,眼神就放空呆滞的李道喜关心的说道。
“你也是。”李道喜并未看向王维之,却用简短的话语以表关心。
这所谓的师徒二人,这些年来用着陌生人的方式关心着对方,只是这关系却要比陌生人也比亲人要亲近的多。
“老渔户,你说每抓一条头上长珠子的怪鱼,便会有死者找不到回岸上,回家的路么?”李道喜眼神并未离开海面,注视着王维之刚洒下的渔网。
“都是传说何必当着?就算真的有,你小子不也是会点上蜡烛么?”王维之说道。
李道喜点了点头,看了看袋子内自己买来的蜡烛,买的是白蜡,这种物品在宛平这乡下地方,算得上奢侈罕见的东西了,这里的习俗没有用白蜡祭奠逝者的说法,估计又是李道喜从算命瞎子那里听来的。
“你省些钱,长大了要用钱讨老婆的。”王维之看着袋子内一根根蜡烛,叹了口气说道。
“用不着,如果日后没钱讨老婆,你将女儿嫁我少收点我彩礼钱不就好了?”李道喜面目表情的说道。
“你个小王八蛋,还惦记上我家闺女了。”王维之恼火的拍了下李道喜的头。
王维之今日出海格外的精神并未犯瞌睡,李道喜能感觉到或许这回能多捞几条头上有珠子的夜明鱼。
一直盯着海面的李道喜回过神来才发现周遭雾蒙蒙的,王维之也感到有些不对劲冲李道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李道喜会意将头缩了回来。
这时李道喜的耳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丝声响,待仔细听问像是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是有旋律的吟唱,只能听见哼出的旋律却听不清歌词。
李道喜想起了那个还上传说,每当鲛人出现必然会伴随着动听的歌声,李道喜有些紧张的看向王维之,此时的王维之也是一脸紧张,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
雾气越来越浓,而这虽动听却出现在这无比寂静的海上,着实显得有些诡异了,这歌声李道喜能听的越来越清晰了,歌词也是隐约能听清几个字了。
李道喜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心中觉得这声音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感叹道,“好温柔”。
“儿郎,儿郎,请与我回到海底。”
“儿郎,儿郎,请与我回到家乡。”
“为什么,不再记得我?”
“为什么,你的眼底。”
“露出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