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天早上，傅予从床上爬起来，身边的位置已不见了人影。
手机里两条消息，
引木：我肚子不舒服，回趟房间。
上戏学姐：你初试过了吗？今天下成绩。
忽然一阵头皮发麻，傅予拿着手机立刻查了起来。
—初试，不合格。
不知道怎么反应，张沐刚巧推开门回来，熟练的爬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脸。傅予难受地拍开他的手，说：“上戏出成绩了。”
张沐：“嗯，我知道，你过了吗？”
傅予：“我初试，不合格。”
张沐：“不可能，你别骗我。”
张沐愣了愣，还是有点不信，直到看到了不合格几个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傅予。
傅予有些烦躁，给美术老师峰哥发了信息，这个时候老师至少能让她不这么迷茫。
傅予：峰哥，我不合格……
峰哥：那你坐飞机回来吧，让我第一时间看到你。
傅予愣了下，心里也还是空落落的，张沐那边还在跟各个老师报喜，而她又陷入了无止境的自闭。有些毛躁的头发凌乱地垂在她脸上，眼神黯淡无光，嘴角向下坠去。
出去吃饭的路上，张沐没忍住地开口：
“那你要回去吗？”
“嗯，不然呢，我留在这给你当陪同家长。”傅予苦笑了下。
“不，你走了我一个人在上海，那也太难受了……”
你无非就是利用我，只是想让人陪你罢了，根本就没体会我的感受。千言万语像是恶毒的诅咒从傅予心里翻涌出来，到了嘴边又压了下去，看到张沐关切的眼神，傅予还是心软下来。
“我不想留下来……”傅予说。
“留下来陪陪我，就当我求你……”
峰哥正巧发来消息，问机票会不会订，什么时候回来。
傅予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身旁的张沐，张沐有点忧郁地冲她笑了笑，她忽然想起来他一直是个害怕孤独的小孩，想起来他睡觉要抓着自己的胳膊，想起来他画画时不时要看一眼自己在干嘛，想起来他和自己一样都刚刚失去，傅予想了下，给峰哥发了过去：我不回去了，我怕张沐一个人在这边不行。
然后关掉手机，张沐还在叹气。
张沐：“你明天就走吗？”
傅予：“不啊，刚刚跟峰哥说不走了。”
张沐：“真的？！为啥啊？”
傅予：“留下来陪你。”
忽起了一阵微风，像是有冰凉的触感抚摸过脸颊，十指依旧紧扣，恬淡的生活和舒适的距离。
阳光微微变得充足起来，晨间最后的一丝温度刺破云霄，微微泛红的眼眶和眼皮上的温度，一切惬意得不真实。
考试的当天，傅予破天荒收到了同学王佩璇信息，大致内容就是王佩璇和她的霸道男朋友又吵架了，并且陷入了男闺蜜和男朋友的两难处境。
傅予：那当然是李老板啊，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王佩璇：但是他也不陪我出去玩也不和我聊天，我为什么要因为他放弃吕啸连。
傅予：那就不理李老板呗。
王佩璇：可是他是我男朋友啊，而且他在吃醋啊。
傅予有点无奈，脑子里浮现出王佩璇那张装扮精致的脸，就好像她就在自己眼前，可怜兮兮地眨吧着大眼睛。男闺蜜和男朋友之间的相处，其实傅予自己也不明白，一个是很重要的朋友，一个是很重要的人，但如果自己选择的话，还是会选男闺蜜。爱情对于她来说，变动因素太多了，受过伤的傅予不会再相信这些了。
王佩璇：不过最近吕啸连好像有点奇怪……
傅予：怎么说？
王佩璇：他一直在打听张沐的事情，我上次还看到他手机里保存了张沐的照片，你说他会不会……
傅予：哎呀不可能，张沐都把他绿了，他还能喜欢张沐不成？
傅予匆匆结束了话题，这件事不能细想，她感觉有点慎得慌。
估摸着时间张沐也快出来了，傅予打了个车急匆匆的赶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少家长围在上戏门口的保安室附近，妄图透过监控窥探到自己孩子的行踪。
很长时间的等待。
人渐渐少了起来，张沐那边还是没动静，傅予有点无奈地坐在路边，给他点了奶茶，想着他出来的时候会觉得暖一点。
终于，张沐冲傅予挥了挥手臂，快步跑过来搂住了她，傅予把奶茶递给他，张沐没太在意，“我们赶快去机场……”傅予心里虽是有点低落，但还是点点头，听他讲在考场的事情。
去机场的归途，傅予总觉得心情变得不太一样，张沐满载而归，自己一无所获，身上无形的背负了很多的不甘。
回去之后会面临什么呢，是母亲王洋的嘲讽？还是同学的诽议。不知道。
机舱里有些燥热，张沐挪了几个姿势然后熟练地握住她的手，两个人都太累了，闭上眼睛，嗡嗡的振动声逼近耳膜，感觉全身像是包裹在一个茧里，外面的世界嘈杂又热闹，自己孤独而安静。
到家后，张沐发来了信息：好想和你一起睡觉。
傅予：早点休息，晚安。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晚安的意思是，
我爱你爱你。
该怎么去形容张沐出现后的世界呢？
头顶是交错而过的天线，分割着不明不暗的天空。云很低很低地浮动在狭长的天空上。铅灰色的断云，沿学校的长廊投下深浅交替的光影。
傅予的房间破败得难以言喻，过于拥挤的空间，杂物和衣服都只能放在纸壳箱子里封死，走路的地方变得狭窄拥挤，傅予和王洋两个人住在这里显得格外堵塞。
傅予不太愿意叫王洋为妈妈，每次看到王洋穿着搭配怪异的衣服，散乱着头发，傅予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和她有关。
又或者是当王洋疯了一样打她的时候，疼痛一点点触及到身上每一寸肌肤，漫骂几乎撕裂了耳膜。傅予不想承认她是母亲，这样一个残暴的人，她们之间只有尖锐和矛盾。
亲人就像是人进化后剩下的那条尾巴，刺眼地昭示着每个人最寒酸的部分。
张沐的出现，仅仅是让傅予的生活有了一点光亮，傅予知道这些光亮在一点点暗下去，她闭上眼睛，自己终究和张沐不是一类人，生活的环境不同，想法也同样悖逆。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上海的那些记忆片段被傅予悄悄封在心里的最角落。
不愿再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