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猴子？你怎么了？”白晶晶不停地摇晃着猴子，可是猴子却一脸呆住，像块石头一样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她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等着那猴子恢复神智。
许久许久……
猴子终于睁开了双眼，他一脸愁眉苦脸的表情。
她笑逐颜开，“猴子猴子，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我了。”
“你还在这里？唔……我原本要干嘛来着？”猴子歪着脑瓜想，“不管不管！俺要回去了，回花果山！”
“啊？你不拜师了吗？”她问。
“俺已经学完艺了啊！”猴子说。
“可是你只是呆在这里啊！这就完了？”
“就这么完了？”猴子又愁了，“奇怪？师傅之前怎么说来着？”
他自言自语，突然瞪圆了双眼，直直盯着她。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俺去了多久？！”猴子问。
她摇摇头，“不知道。”
“俺有一件事忘了，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你知道吗，俺有没有对你说过？！”猴子问。
她又摇头，“我怎么知道，你一直都嫌我烦。”
“麻烦麻烦，不想了，走了！回花果山！”
“哦。”她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走出洞口，眼前呈现的却不是来时的风景，而是白茫茫一片。
树木荒山，平原灌木都被冰雪所覆盖。
“这……已经是冬天了啊……”她说。
她当然不知道她在洞里等了十年，而他也去了十年，她不知道，因为……妖怪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等猴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修成了妖怪，他们都已经忘了猴子要带她去投胎的那个约定。因为洞内飘渺着灵气，这气沁入了身心，迷乱了他们的魂。
这就是“无”。
待到他们步入外面的世界，他们才开始恢复心性。
猴子一跃，卷起漫天雪花，飘洒在她周围。
“看！俺会飞了！哈哈哈！”猴子在空中翻滚嬉闹。
“好美啊——”她惊叹。
她垫起脚伸手想够到空中飞舞的雪花，结果发现自己飘了起来，在空中她摘了一片雪花，洁白无瑕，如白骨一样白，如她的手一样白。
“这是……”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她自言自语，她应该流泪，但是两个深陷的黑孔里已经看不到光泽。
“那俺就先走了！——”猴子大喊一声，腾云驾雾，漫步上了云霄。
“嗯……拜拜……”她招了招手，轻声念道，但是猴子听不到。
“对了！你有名字么？！”猴子临走之前问道。
“名字？”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曾经有过，但是已经不记得了。
“这样啊，俺看你白森森一片，又在这晶莹的雪花里漫舞，那就叫你白晶晶吧！再见了！白晶晶！”猴子说完旋身，腾起驰远。
“白……晶……晶……”她碎碎念叨着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她想。
……
小白说完吐了一口烟圈，烟圈飘在黑暗中渐渐消散，像是融化的雪。
“很久以后我看到天边一阵轰响，残瓦断片席卷着火焰从天边陨落，云层那边射出一道红光，他一个人就把天宫闹得不得安宁，这真是太他妈痛快了！哈哈哈！”
“你不是说你不抽烟吗？”我问。
“要你管！”
“我不管，我去睡了。”我说，转头走了。
小白依然靠在石壁上，燃着烟头，很少看到她惆怅一回。
很多年以后我问猴子还记得这么一个人么？猴子总是沉默不语，他当然没忘，那个小小的约定他也没忘。只是在斜月三星洞，在另一个空间，他所有的情感都被吞噬了，等到他出来时第一眼看到的确是那具坐在他前面的白骨，他想起来了，却已来不及。他走，因为白晶晶是一个善良的妖……
而他，注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在那永远摸不到的地平线那端——元神俱灭。
……
“天亮啦，起床啦！”外面有声音大喊。
小白醒来时带着两个黑眼圈。
“你多久没睡了啊？！”我问。
“妖怪睡觉只是闲着没事做吧，又死不了人。”小白说。
我看她出了门，门外横竖躺着两个小妖，扭成一团打着瞌睡，小白抬起脚跨了过去。
大象端着个盘子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早饭！请用！”
“不用了，谢谢。”小白挥了挥手，又往外走。
“那个……早餐……”大象转而对我说。
“不用了，谢谢。”我说，往外走。
大象耸了耸肩，走进贵宾间，“各位，早……别急别急，慢慢来！别扑过来啊喂！”
洞外面，大鸟躺在一块大石头上。
“喂，你在干嘛？”小白问。
“晒太阳咯。”大鸟说，“希望毛能够早点长出来。”
“你真的不知道唐僧在哪儿？”小白问。
“说了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位师傅奇怪的很，谁知道跑哪儿去了。”大鸟说。
“那你知不知道孙悟空？”小白问。
“齐天大圣当然知道了！”大鸟说，“很厉害！不过没我厉害……”
“你！吹！牛！”小白一字一顿的说。
“信不信由你喽……嗷！嗷！干嘛扯我尾巴？！”
“那位师傅跟你说了什么？”小白问。
“唔……他说的话很奇怪的嘞，他说这世界是圆的，你说奇不奇怪？”大鸟说。
“圆的？”小白的表情微妙地动了一下，“我倒是相信这个世界是圆的，所有的因果尘缘到时候都会完满终结……”
小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说什么？”大鸟问。
“没什么，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好像也没多说什么，他说的我也听不懂。我就说，‘扯谈，怎么可能是圆的？’他说，‘你如果不信，就一直往前飞啊，如果你飞回来了，这世界不就是圆的么？’我说，‘我才没这么闲呢！’他说，‘信不信由你喽，反正你整天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啊，本来就很闲。’然后我发现我好想真的闲得没事做，就试着飞了那么一下下。”大鸟说。
“然后呢？这世界是圆的么？”小白问。
“谁知道呢？我又往回飞了。”大鸟说，“我才没那么傻呢，如果那和尚是骗我的，那我岂不是要飞到死？”
“哎呀你可真聪明！”
“谢谢哦。”
“呸！”
“……”
“那和尚……”马不知何时站到了外面，“你有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么？”
“没问哦，我嫌他烦还来不及呢。”大鸟说，“他是你们谁啊，你们这么关心他？”
“他，是我是师傅……不，他是我朋友。”马说。
“哦，那希望他早日把病治好。”大鸟拍了拍马的背说。
……
“怎么，小钻风你不跟我们来么？”离开前，小钻风迟迟不肯出来。
“这个……”小钻风支支吾吾地说，“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我还是决定留下来了，现在的妖界也不景气，一盘散沙，唉！”
“唉你个头！你一个龙套，妖界在怎么不景气也不关你的事儿！”我说，“你留下来也好，跟着我们，我们还嫌烦呢！”
“太绝情了啊你们！”小钻风顿时两眼泪汪汪，哭着跑了回去。
每一只妖最初都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但时间久了难免会变得痴呆，不过好在我们都还算年轻，而我们年轻的时候，万物都已经开始老去。
“启程！”小白高喊一声。
我们一路向东，越过了高山，越过了荒野，直到抵达一片平原。
万吼齐声，在山间震荡。
“哇！——”黑熊捂住了耳朵，“这声音很大很暴力啊！”
前面，一群野兽在平原上嘶喊，他们脖子上留着各式各样的毛，他们是百兽之王！
“我擦！那么多花猫打成一团，这是怎么回事？！”黑熊指着前面血腥的景象喊。
“我赌那头白毛的狮子赢。”我说，“赌一根山鸡腿。”
“那我赌那头毛长到脸上的狮子赢，一根鸡腿！”黑熊说。
“嚎！——”一头狮子狂吼一声向着另一头狮子扑了过去，但是另一头狮子躲开了，一头狮子扑到的土地，震裂了三尺泥土，他刚想转过头乘胜追击，另一头狮子已经撞开了大嘴露出的白花花的獠牙，向着一头狮子袭去，不料他们中间有突然扑现了一头狮子，是那只白毛狮子！
我“嘿嘿”笑了一声，感叹我的好眼光。
嘭！
白毛狮子却扑了个空。
“哎呀！”我一拍大腿，“可惜可惜……”
“可惜你妹！你们是谁啊？！”趴在地上的白毛狮子盯着我说。
“我们是前往西天取真经的取经小组。”我说。
“西天你妹！不认识方向么？！这里是东边！”白毛狮子说。
“不怕不怕，绕这世界一圈我们就又会到达西边。”我说。
“有病！”白毛狮子说，然后转过头准备继续发动攻击。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看什么看？！你们不是赶路嘛？！我们可不是马戏团啊！”
“哦。”
“哦了还不快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