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开始发亮，院子里的几只母鸡就咯咯嗒的叫个不停。天气有些阴，玻璃窗的里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让屋子里显得更加阴郁。柜子上方已经燃了一半的檀香正微醺着爸爸那张遥远的笑容。
“这几只母鸡可中用喽！”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满心欢喜的从兜着的衣襟里往一个篮子里捡着鸡蛋：“哪天又该去赶集了。”
“妈，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土豆丝，赶紧吃饭吧，等二胖儿来我们好去医院。”
老妈一听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败家呦……”
刚吃过了早饭老妈说有些腹痛，海子就叫她卧在热乎乎的炕头歇息。这时，荒在院子里叫了起来，海子隔着窗向外张望，原来是小舅儿拎着个袋子走了进来。
说起这个小舅儿是个黑魁魁的汉子，也是和海子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看着老成却只比海子大一岁半。由于他爸是海子妈的一个什么拐弯抹角的舅舅，所以从辈分上论海子应该管他叫小舅儿，但平时他们之间只是以兄弟相称。
“臭小子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儿啊！”小舅儿还没进屋就扯着嗓子叫道。
海子连忙迎出去解释道:“我赶晚车回来的，昨天和二胖儿打鱼去了也没腾出时间去看你，快进屋。”
小舅儿一进屋就问：“老太太咋样了？俺妈叫拿点酸菜馅的饺子尝尝。”
“大江来了，我这个老婆子还死不了，让你妈费心了。”老太太吃力的坐起身子：“这不一会儿非要带俺去医院，这不是花钱找罪受吗？”
只见小舅儿翻了翻眼皮：“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没病的，要都像你那想法医院不都得黄了。”
“呵呵呵……也是。”一句话把老太太也逗乐了。
不一会儿二胖儿就套好了车过来，海子锁好了门搀着老妈上了驴车，二胖儿一声吆喝就出发了。荒眼巴巴的隔着门缝向外张望着，不时传来一声声低吠。
小舅儿在后面喊道：“二胖儿你慢点赶，别毛楞的。”
太阳好像还没睡醒，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不愿出来，远处连绵的山脉如一段段往事屹立着永恒。此时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宁静的宛若草叶上的露珠儿，晶莹剔透，让人难以割舍。
二胖儿把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再加上驴儿脖颈下的铃铛声在山谷里有节奏的回荡着。有点起风了，空荡的大地上，不时的扬起一层层的尘土，海子紧紧搂住老妈的身子，尽量缓解山路颠簸的幅度。
“二胖儿啊，你六婶子给你介绍那女娃子咋样啊？”老妈依偎在儿子怀里问道。
“嘿嘿！还行吧。”二胖儿还有些难为情。
“这孩子你可得上点心，你爹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那也不是着急的事儿。”二胖儿一边赶着车一边笑嘻嘻的说:“对了海子，这两年咱们兴隆河子村都成了养蚕基地了，过些阵子我也打算养一些，等挣了钱盖上他四间大瓦房然后再结婚。”
海子笑着说:“行啊，理想和抱负还挺远大的啊，我可等着喝你喜酒呢。”
“驾！”二胖儿心中一阵窃喜欢快的赶着驴车。
一路颠簸，等进了市里平稳了许多。敦化市医院在敖东北大街市政府附近，到了那已经是九点多了。
刚走进医院大厅，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的气味冲刺着鼻孔，直让人感觉好像走进了生命轮回的十字路口似的，怪不得医院的标志是一个红色的“十”字呢！
来看病的人还真不少，也不知道都是怕死还是来送死的，各个窗口都排满了人，费了好大劲终于挂上了专家号。内科专家在三楼，两个人便搀着老太太来到电梯前，当电梯门一打开着实把老太太吓了一跳。
“哎呦！这铁箱子里咋还冒出一群人啊？这是变的什么戏法？”
“妈，这是电梯，能把我们送上楼。”海子跟老妈解释。
“哦，不会被电到吧？”老太太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二胖儿逗的直笑：“没事，跟坐飞机似的。”
等到了内科专家室，看见专家就是非同一般，头发比身上的白大褂还白。经过一番询问和检查后老专家果断的开了一张拍彩超的单子，海子像接圣旨似的接了过来。
“真要拍片子啊？那得多少钱啊？”老妈一听真要像他赵大爷说的拍什么T的心一下就没了底。
“大概一百多吧。”老专家笑了笑说：“老妹子这是科学，看病可不能心疼钱哦！”
“哦……这得卖多少鸡蛋啊？”老太太听医生这么说也不好说别的。
“妈，你和二胖儿就在这等着，我先去交费，一会儿就回来。”说着嘱咐好二胖儿走了出去。
等老太太刚从彩超室出来妈妈就对两个孩子说：“可把俺吓坏了，有个东西在肚子上晃啊晃的，晃两下就能看出啥病？哎呦……花钱找罪受。”
海子和二胖儿相视笑了笑，掺着老太太又回到了诊室。带着花镜的老专家举着片子目光犀利的搜寻着，像非要在上面挖出几个共产党员似的，眉头紧锁着一声不语。
“大夫，俺得的是啥病啊？”老太太颤抖着声音问。
“大夫，我妈的病情严重吗？”海子也按耐不住了性子问道。
老专家放下片子挤了挤笑容说：“肝有点炎症，嗯……先输几天液最好住院再观察观察情况，应该很快就恢复的。”
海子急切的问道:“肝炎啊，真的吗？”
老专家的眼神里忽然有一丝隐隐的忧虑一闪而过:“放心吧没啥大碍。”
“没事住啥院啊，他爸都托梦告诉我了阎王爷不要我的，呵呵呵……”老妈终于松了口气。
老专家沉稳的说:“老妹子，有病可千万不能大意了啊！”
“俺懂，俺吃着消炎药呢。”老妈近乎祈求的声调说:“大夫啊，俺家离得远来一趟也不方便，您给开点药俺先吃着，不住院行不？”
老专家沉思了一会儿说:“也好，那我就先给你开点药，但过阵子一定回来再做复查啊！”
“谢谢您了大夫。”
海子拿着药单开完了药就和二胖儿搀着老妈走出了医院。可海子一想起老专家那一闪而过的忧虑就心神不宁的。
”哎呀！病志忘在医生那了，我得赶紧取回来，二胖儿你和老妈先到车上等我，我去取病志。”
“哦，你快点。”
当海子再次站在老专家面前忐忑的问道：“医生，我妈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老专家无奈的摇了摇头说:“肝癌晚期，已经扩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