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杨沅清又病了一回。依大夫的话来说,是她自作自受。病还没好全就乱跑,劳心劳力之下,病情反复,反倒比之前更重了。
杨沅清睡得迷迷糊糊,依稀听见几声大夫的抱怨,意识是清醒的,头却很重,试了几次,终究没能醒来。
杨沅清一直半梦半醒,恍惚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期间,她听到碧儿压抑的哭声,武柏咋咋呼呼的吵闹声,还有另一个温和的声音,询问她的病情。
杨沅清一时有些茫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又格外陌生。不过一想便头疼,杨沅清索性放弃,沉入了梦乡。
梦里,是杨沅清第一次去漠城的情景。
初到漠城,水土不服,杨沅清吐得起不来床。杨擎从战场上下来,满身血污,想来看她又怕熏了她,在后院仔细的洗了澡,修了面才来见她。笨拙的喂她吃东西。
杨沅清怕冷,杨擎便带着人进山打猎,势必要为女儿做一件狐皮大氅。那个冬天,杨沅清不仅穿上了狐皮大氅,还收到一枚狼牙吊坠。听杨擎说,那时他第一次打到狼,特意将狼牙留下来,杨沅清一直病着,杨擎便亲手打磨做成了吊坠,给杨沅清带着驱邪。
时隔两年未见,杨远昭对杨沅清有些疏离。也是杨擎日日拎着杨远昭来陪她说话。
第二年开春,杨沅清身体养好,杨擎便把杨家刀谱丢给杨沅清,让她自己玩。
无人指点,杨沅清凭着几分天资将杨家刀练到第二层,再往上,却如何也突破不了。心急之下练岔了气,差点一命呜呼。
杨擎从城墙上匆匆赶回来,院子里哭成一团,杨沅清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杨擎被吓得魂不附体。
好在发现得及时,堪堪保住一命。
从那以后,杨擎发现了杨沅清的天赋,也发现了她的不足,不敢再让她自己练武,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有人指点,杨沅清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武功突飞猛进,小有所成不说,甚至还改良了杨家刀法。
所谓的杨家刀法,不过是杨擎自己在战场打出来的心得,他野心大,想让自己有所传承,便编了这套刀法,想着有一天传给杨家下一任家主。
那日看杨沅清在院子追着杨远昭打,他不知怎么,一时心热,便将刀谱给了女儿。可他知道,这套刀法不适合女子。
没想到女儿不是苦心练他留下的招式,而是巧思之下,改得更加灵巧。
杨擎从那时候起,便下定决心要培养女儿做继承人。
杨擎的想法杨沅清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杨擎对她笨拙的关心,小心的呵护,以及的教导。
可无论怎样的杨擎,都是她的守护神,有杨擎在,即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不担心。
可如今,她一个在京城深陷泥淖,左支右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梦里,杨擎站在城楼上,背后突然凭空射来一箭,杨沅清只能干看着,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擎中箭倒下城墙。
杨沅清伤心欲绝,不断哭喊着“爹爹,爹爹!”
碧儿在门外守着,听到杨沅清凄厉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身体快过思考,飞奔进里屋。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武柏和杨远宁也听到声音,但终究慢了碧儿一步。
杨沅清被碧儿叫醒,那种失去亲人的悲痛还留在心中。茫然的看着眼前人。
“我怎么了?”
碧儿一下就傻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小姐你怎么了?我是碧儿啊。”
杨沅清觉得好笑,自己睡了一觉搞混了现实和梦境。
“碧儿不哭,你认得你。我睡了几日了,怎么觉得你都瘦了许多。”
碧儿终于破涕为笑。
“小姐你还说呢,你整整睡了三天,可把我和两位少爷急坏了。”
杨沅清往后看去,武柏和杨远宁都往她这边凑,又因碧儿挡着,不能近身。武柏依旧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模样。
“表姐,你可醒了,一定是这几日我诚心求佛,感动了菩萨。”
杨沅清心头的悲痛消散了几分。
“瞧瞧咱们表少爷,词不达意,口不对心的,你求的是佛,为什么会感动了菩萨。”
武柏嘿嘿一笑,也不在意。
杨远宁终于抢到了说话的机会。
“长姐,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让人请大夫来看看。”
杨远宁一说话,先前脑子里模糊的声音就清楚起来。那个关切的声音,正是杨远宁。
梦里看惯了杨远昭对自己孺慕依赖的眼神,如今再看杨远宁,两人的目光如出一辙。
杨沅清心头一痛,杨远宁很好,可惜因为小武氏,和她注定不能做寻常的姐弟。
“多谢你挂心,我好多了,这几日我依稀能听见你们的动静,只是一时被梦魇着醒不来。”
听她这样说,几人才放下心来。
对上杨远宁的眼神,杨沅清总有些心虚,不动声色的移开眼。
“阿宁你怎么不在书院,回府做什么?”
杨远宁笑着看向武柏。
“前几日我正好休沐,回府来看看,正好遇到长姐生病,我才请了几天假一直留在府中。长姐放心,这几日二表哥在,我们一同读书,倒也没有落下功课。”
杨远宁行事周全,让人无可挑剔,杨沅清找不出可说的话,便匆匆断了话头。
几人闲聊的功夫,早有侍女请了大夫来替杨沅清诊治。
大夫看过,重新开了个方子。
“将军恢复得不错,病灶已除,只需静养几日便好,这个方子是补气血的,将军可用可不用。”
杨沅清一一谨记。
“多谢大夫,有劳了。”
不遵医嘱的苦果她已经吃过一次,不想再吃第二次,杨沅清这次不用说,也会乖乖听话。
送走大夫,又打忽悠走了杨远宁和武柏,杨沅清迫不及待的吩咐碧儿联系暗部之人。
“今日明松一直没有消息,我不放心爹爹和阿昭,你亲自去联系暗部的人,再派人去一趟西北。这次,换条路走,多些时日也没关系,总之一定要联系上爹爹。”
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心有余悸的感觉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