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酒喝到酣了,杨沅清才状似无意的和身边花娘闲聊起来:“小妹妹看着面嫩,不知今年芳龄几何啊?”
花娘娇笑着靠在她身上,双手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杨沅清一把抓住,痞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花娘对杨沅清娇嗔一声,轻声答道:“奴家今年十六。”
杨沅清刮了刮她的鼻头,笑道:“十六,还真是花一样的年纪呢?对了,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花娘受了杨沅清的夸奖,一脸娇羞的低下头:“奴家花名青荷。”
“青荷,好清雅的名字,可我不想听你的花名,我想知道你的真名!”
青荷从杨沅清肩上直起头来,满脸狐疑的看着她:“奴婢贱名恐污了公子尊耳。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杨沅清也没有强求,而是婉转道:“我家里有个妹妹,也同你一般大小,可家里出事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她了,不知道她身在何方,好与不好。”
提到家人,瞬间拉近了两人的关系,青荷想到自己的处境瞬间伤情起来。
“曾经我家里也做点小生意,虽然挣钱不多,过得也还算富足,可后来,父亲生意失败,连累家人,男丁被流放,女眷被卖入青楼,家中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苟延残喘着,背负着骂名。每每陪恩客调笑时,我的心都在滴血,可是谁会在意一个妓子的心情。”
杨沅清闻言,松开了搭在她身上的手,满脸心疼,道:“若我的妹妹也落到这步田地,我的心也会滴血,青荷姑娘对不住,是小生唐突了。”
青荷娇笑一声举起杯来:“公子的妹妹福大命大,自然不会沦落风尘的,你若对我太过反而显得我特殊,并不是什么好事。”
杨沅清配合的抬起酒杯,两人依旧喝酒,话题却随意了许多。
“我想在历城长住下来,慢慢找我妹妹,只是不知道哪里有合适的牙婆,可以为我引荐引荐。”
青荷呵呵一笑:“做我们这行的,什么三教九流都能接触一些,这历城的牙婆我倒认识几个,若说起手头房多,那就是城西的王牙婆。若说起办事快,那得算城南的李牙婆,看公子想要什么样的房子了。”
杨沅清对她感激一笑,从怀里掏了锭银子给她。
“多谢青荷姑娘指点。”
青荷毫不客气的将银子收下,处境既然不能改变,那就让自己活得好一点。
杨沅清给了银子之后也不久留,起身往楼上去,寻摸了个没人的房间倒头就睡。说实话,这流芳楼不是好睡觉的地方,出了喧闹的大堂,房间里更是什么声音都有。杨沅清喝酒喝到微醺,正是好睡的时候。这一觉睡到第二日,晨光微曦时,杨沅清晃悠着出了门,城门还没开,现在也出不了门,杨沅清转头去城南找李牙婆,若暂时出不了城,不如先安顿下来,慢慢的再做安置。
她从队伍里逃出来,皇帝肯定会防着她去西北,所以这个时候去,恐怕不大方便。况且这个时候,城门处戒严,她出城也是冒险,不如先躲一躲,等过了风头,再做打算。
杨沅清去的早,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李牙婆的住处,叫了门,半晌才有人应。
“是哪个小兔崽子扰老娘清梦,信不信老娘打断你们的腿?”
李牙婆骂骂咧咧的打开门,看见杨沅清之后脸色一滞,转而笑道:“哟,公子勿怪,这附近的小子们太皮,这大清早的,我还以为又是哪位小崽子呢!”
杨沅清歉意的笑笑:“对不住,打扰你了。”
李牙婆笑得见牙不见眼:“哟,哪里哪里,公子有事进来说进来说。”李牙婆说着,将杨沅清往家里引,杨沅清打量着李牙婆的住处。一个一进的小院子,院子里堆满了杂物,李牙婆伸脚踢了踢,将杨沅清请进了屋。
“杏花,还躲着干什么呢?快倒茶来。”
被唤作杏花的小姑娘很快就给杨沅清沏了茶,杨沅清捧着却没喝:“大过年的,贸然上门,属实叨扰,婆婆莫怪。”
李牙婆嗨了一声:“哪里哪里,公子前来,自然是有事情的,做生意的,就是大家互相行个方便,公子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杨沅清对她微微一笑:“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我听人说,婆婆你是历城最好的牙婆,我初到此处,还没个落脚的地方呢,便来寻你婆婆,帮我找个住处。”
李牙婆一脸喜色:“公子找我就是找对人了,我手里的房源那可是最好的,在过完年之前,就可以让您入住。”
“那婆婆现在可否方便?若是方便,今天咱们就去看看房子。”
生意上门,岂有不方便之理,李牙婆笑得异常灿烂,连声道:“方便方便,公子稍等片刻,咱们这就出门。”
李牙婆稳住杨沅清,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领着杨沅清出门看房。
路上,牙婆打听着杨沅清的情况:“敢问公子,看房是要买还是要赁?有几人居住?”
“要赁,我一人独居。”
李牙婆心里有了谱,带着杨沅清先后看了三处宅子。
第一处,在闹市之中,房子不大,只有一间堂屋和一间耳房。第二处,在一个书院对面,只有一间堂屋,连耳房都没有,第三处,位于历城有名的讨饭街,因为住在那处的人都出身卑贱,街上三五步便是一个乞丐,故此得名。这里的房子倒还大,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只是周围环境太杂乱了些。
而这几处的租金,都差不得多少。
看过一转,李牙婆笑着询问杨沅清的意见:“公子觉得如何?”
李牙婆做了十几年生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知道杨沅清的穿着不算富贵,带她看的房子也只是寻常,闹市处太吵,书院对面太小,讨饭街又乱,几处都不是好去处。但眼下,也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杨沅清略一思衬,选在了讨饭街。
李牙婆看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打量:“公子……讨饭街那处房子,虽说大是大一点,房租也不算贵,可那处实在是乱,小公子一个人,住在那处恐有不便。不瞒公子说,那边那处宅子老婆子接手了大半年了,至今仍未有人接手,公子可要三思。”
“无妨,我觉得那处不错。”
虽然乱是乱了些,可杨沅清要的就是乱,越乱越好藏身。
李牙婆见难得有个实心眼的人,嘴就没合拢过。
“公子既然看上了,也急着住,也就无须费那么多功夫了,今日公子就可以入住!只是,这几日官府正在查逃犯,公子也是方从外地来的,老婆走也不得不防,可否请公子出示您的身份凭证。”
杨沅清愉悦的扬扬唇:“婆婆这警惕未免太差了些,这个时候才问我要路引,若我真是逃犯,婆婆岂不危险。”
李牙婆一愣,随即又笑道:“公子就是爱玩笑,公子相貌堂堂,气质端正,并不像是那等奸佞之人,出示身份凭证,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杨沅清收了笑,从怀里掏出自山匪身上搜来的凭证,递给李牙婆。
李牙婆对着光看了两眼,确认凭证无假,笑着换给了杨沅清:“如此,便再无旁的了,这边的房租是一月二两,我这边的规矩是压抑付三,所以,请公子一次性付完八两银子。”
虽然杨沅清住不了四个月,可规矩如此,且租金也不贵,杨沅清并未多言,从怀里掏出三个五两重的锭子给了李牙婆:“多谢婆婆帮我周全,多余的,就当是给你的谢仪。”
李牙婆喜笑颜开的收了银子:“多谢公子,公子若在讨饭街住的不舒心,随时来找我,我着手给您换。”
好言好语的寒暄了两句,杨沅清从李牙婆手中拿到了讨饭街那处宅子的药匙,与李牙婆分分道扬镳。
与李牙婆分开之后,杨沅清又去布庄买了几床厚厚的棉被,当夜就住进了讨饭街。
京城里,皇帝面对着信鸽传回来的书信,在光明殿里大发雷霆。
“怎么做事的?这么多人找了两天了还没找到一个姑娘家,她一个人,能逃到哪里去!”
光明殿里的宫人们被吓得人人自危,生怕殃及自身。
皇帝盛怒之下,他们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牺牲品,只有安公公因从小就服侍皇帝,这时候才敢说上两句话。
“皇上息怒,这才短短两日而已,查不到什么也正常,既然在崖底只发现了殷统领的尸首,那便说明杨姑娘还活着,许是被贼人掳了去了,皇上再给些时日,一定能抓住那贼人!”、安公公提起此事,无疑是火上浇油,让皇帝怒上加怒。
培养一个殷羡这样能力强又听话的人并不容易,本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谁能想到竟将殷羡都折损在里面。皇帝更是盛怒:“若拿到这贼人,定将他五马分尸。”
淑妃和四皇子也收到了消息,得知坠落悬崖的不是杨沅清,不禁长舒一口气。
赵景平更是狂喜,难得有了几分笑容。
“她没事真是太好了。”
香草见他是真心实意的开心,不禁多说了两句:“是啊,听皇上身边的小林子说,护送杨姑娘的禁军传信回来,在山崖下面,只找到了殷统领的尸体,而且,头颅还被残忍的割下,要知道,那殷统领的武功可不低,平时看人冷冰冰的,奴婢有幸见过一次,他那眼神,能冷得死人。可就是这样的人,也说死就死了,世事无常,谁又说得清呢!”
赵景平听着香草的描述,开口问道:“你说,那殷统领你见过?难道他还进过宫?”
“是啊,那殷统领可是皇上的亲信,是禁军中的副统领,替皇上做了不少事呢!”
皇帝吃瘪,赵景平就高兴,更何况还是折损了一个亲信这样的事,更是值得庆祝,是以,当日赵景平的晚膳都多用了一碗。
经过两天的发酵,杨沅清被掳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受影响的不止将军府。
闵流云还没回来,青峰无从得知,杨沅清是被掳了还是自己逃了,但在赵景行耳边,还是说成杨沅清逃了。
赵景行如今最挂心的莫过于杨沅清,他这一病,也是为了杨沅清,如今得知杨沅清逃出皇帝的魔抓,总能安心几分。终于在初三这一日,昏迷了几天的赵景行悠悠转醒。
端王妃又哭又笑,既因为儿子的失而复得而高兴,又为了他只顾儿女情长而生气,他才醒来,端王妃对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你若是个男人,当初就该抛下一切带她走,既不能做到,又何必自虐,你以为你不醒来,我们就伤心难过了吗?你子昂错了,我如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便是你一睡不醒了,我也还有别的依靠,下次再这样,我便不管了,你自己自生自灭去吧!”
赵景行突然发病,端王妃忙里忙外,难免着急上火,这一点,赵景行也明白,在看到端王妃那一刻,他就红了眼眶。
他恨自己,总是瞻前顾后,可最后,却只是伤害了更多的人。
若他不顾杨沅清的反对,坚持将她带走,她也不会担惊受怕。可他一没有带走杨沅清,而没有护住端王妃,反而是让她替自己操心,实在是不孝。
“母妃……”
赵景行试探着开口,却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
端王妃骂归骂,可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忙让人对了温水来。
“你不适合说话就不要说,我也不想听你说什么!”
赵景行接过水,捧着碗目不转睛的看着端王妃,端王妃被他看得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母妃有白头发了。”
端王妃刚压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少跟我套近乎,此番的事,若不是青峰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你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也别看他,是我逼迫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