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反应让淑妃一愣。
“本宫方才去光明殿见皇上,他正和礼部的大人在议事,便叫我听了一耳朵。本宫不过是个幽居深宫的妇人,消息递不出宫去,便求殿下帮个忙。”
赵景平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急切。
“娘娘为何要费尽心思帮助玉兰将军?据我所知,玉兰将军才刚回京不久,娘娘与她想必也没什么交情,娘娘此举,实在让我不解。”
“人与人交往不只看时日长短,更在于是否合眼缘,我玉兰将军便是合了眼缘。”
赵景平静默着没说话,对淑妃的说辞半信半疑。
淑妃见他不作声,端起茶杯作势就要跪,赵景平慌忙扶了一把。
“淑妃娘娘万万使不得,不过是传个消息,我替你想办法便是,只是娘娘也得如实告诉我,娘娘与玉兰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否则,我办事也不安心不是。”
淑妃轻声叹道:“不管殿下信与不信,我与玉兰将军不过是泛泛之交。只是与人交往眼缘很重要,有些人你认识十年也未必能交心,可有些人不过是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就足以让人愿意让人粉身碎骨!”
赵景平狐疑的看向淑妃:“娘娘这话,似乎过于玄幻了!”
淑妃讪笑一声:“我只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将军免于被奸人迫害的命运!”
赵景平看着她,似笑非笑:“娘娘口中的奸人,可是主你身家性命,荣华富贵的皇上,您就不怕我出了未央宫转头就去告密,好让皇上知道,他的爱妃竟然是心向旁人!”
淑妃一阵齿寒,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殿下要去便去,便只当我看错了人。”
赵景平轻笑一声,起身欲走:“娘娘的诉求我已明了,我会想办法尽快将消息送出宫去,娘娘也要保住好自身才是。”
淑妃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满面狐疑的送他离去。
回到雅庭轩,赵景平就不复在淑妃面前的高深,生生捏碎了一个茶杯,手心被扎得血肉模,冰冷的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个老匹夫,什么人都敢肖想,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香草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赶紧将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关上了门:“殿下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希望殿下给小女子留一条活路。”
赵景平抬眼瞟了她一眼,又漠然的转过脸去,半晌后,轻声到了一句:“对不住,自从你们跟了我这主子,就一直提心吊胆。”
香草颇为意外,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奴婢僭越了,请殿下责罚。”
赵景平亲自将人扶起,柔声道:“你没错,说得很对,我不想活不打紧,人死如灯灭,是极简单的事,只是不能连累别人陪我一起去死。”
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香草看着他,神色莫测,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问道:“殿下前些日子才打听了玉兰将军,如今又答应了淑妃娘娘帮忙传递消息,殿下在意的到底是淑妃娘娘还是玉兰将军?”
“这有何区别?”
香草摇摇头:“若说有,自然也有,若说没有,也便没有。长远看来,她们二人都是对我们有裨益之人,可发展成长期盟友。从眼前看来,与玉兰将军结盟更加危险些!”
“此话怎讲?”赵景平在桌前落座,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香兰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玉兰将军之父,大将军杨擎,不久前才被判了通敌之罪斩首,如今皇上又打起了玉兰将军的主意,任谁都不可能不对皇上心怀怨恨,若是去行宫一事不能妥善处理了,皇上与玉兰将军必定势如水火,咱们夹在中间,稍有不慎,便是危险重重。”
赵景平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无妨,富贵险中求,咱们毫不作为,那才是在等死。与其把命运交给别人来掌控,不如主动争取,而且,我们也应该相信我么你的盟友不是!去请沈太医,就说我感了风寒,身子不爽。”
香草低声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其实她还想问,四皇子对玉兰将军的态度,似乎太过在意了。可她也知道,自己问了也未必会有结果。在这深宫之中,谁又没有个秘密呢,四皇子是长在民间的,这十几年来经历了些什么无人知道。可她冷眼瞧着,如今自家阵营里的人,谁都怀揣着秘密,沈太医年纪轻轻便医术了得,却不得不在太医院隐藏锋芒;淑妃进宫半年之久,从未听人提起她的家人,先前宫中传出过风言风语,说她出身风尘,可皇上弹压的厉害,嚼过舌根的宫人都被处置了,如今关于淑妃的出身,无人再敢谈论半句;四皇子长在民间,可对皇帝的态度几乎是仇视,这全然不是儿子对父亲该有的态度。
走上长长的甬道,冷风迎面吹来,吹醒了香草。她摇摇头,将这些想法压了下去。宫中的日子很长,虽然不得不打算长远,可日子总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等到四皇子荣登大宝那一日,自己家人的冤屈也可以平了。
赶到太医院,沈太医正在抄录记档,周围几个只有几个小童在打盹儿,香草露了个脸,沈太医就站起身来,示意她出去说话。
“姑娘怎么来了?是四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香草左右打量了一眼,低声道:“殿下今日偶感风寒,晨起咳了几声,想请太医去看看。”
“可太医们都去给个宫主子请平安脉了,这……”
“可殿下身子不爽不能等,,不如沈大人随奴婢走一趟!”
沈太医左观望了一眼,见屋里打盹儿的学徒们照旧做自己的事,并无一有去雅庭轩的替四皇子诊治的意思,便背上医药箱随香草出了门。
这些日子,每次香草都是掐准了太医们去个躬请平安脉的时辰来太医院,也日日都要演这么一出戏,二人都已驾轻就熟。
出了太医院上了长街,沈太医才开口问道:“姑娘怎么今日来了,是不是殿下身子真的不舒服了?”
“殿下确实不舒服,可不舒服的不止是身子,更多的是心里不舒服,务必得沈太医去看才能好。”
听倒香草这拈酸吃醋的语气,沈自珺兀自调笑了一句:“香草姑娘这话可酸得很,让我莫名觉得自己是拆散别人家庭的恶人。”
香草半是玩笑半是恼怒的嗔了他一眼。
两人赶到雅庭轩,赵景平早就坐立不安的在园中徘徊。
见二人进来,尽了里间屏退了众人。
“香草,今日怎么去了这么久,倒让我好等。”
“都是于往常一般无二,怎么就久了呢,明明是殿下心急,却偏说是奴婢慢了。”
香草近日越发爱顶嘴了,赵景平早已习以为常,依沈太医之言伸出手去。
“是是是,香草做事勤谨,倒是我的不是了。”
香草惶恐的低下头去:“奴婢有罪,近日心浮气躁,每每说话无礼,顶撞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罢了,没什么事就先下去歇着吧,这几日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不要委屈了自己。”
香草愣愣的看着赵景平,声音带上了些哭腔:“殿下饶命,奴婢自知失言,往后一定会恪守本分,好生伺候,不会再惹殿下生气,求殿下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赵景平无奈扶额:“我并没有要罚你的意思,只是让你好好养着身子,过几日便也好了!”
香草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脸红到了耳堂根,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不知道是羞还是恼,转身跑了出去。
这下,轮到沈太医愣神了:“殿下与香草姑娘之间,似乎亲近了许多?”
赵景平收回眼,捋下了袖子。
“她一心为我,我们不仅是主仆,更是盟友,盟友之间相互照看也是应该的。”
“可殿下似乎很了解女子的心意?”
“说来惭愧,当年在养父家里,与家姐一同长大,便也就明白一些。方才不过随口一提,现下想来,只怕是有些唐突。”
沈太医笑了一声,并不多打听他养父的事只道:“殿下虽然是口快了些,却是出于好意,待会儿微臣会给香草姑娘一个食补的方子,帮着调养一二。”
赵景平清咳一声说回了事:“现下正是饭点,我把大人叫来,耽误大人用饭了吧。”
“微臣不敢。”
赵景平收回手,示意沈太医坐下。
“本不该这个时候传大人来的,只是我这里有封信,着急让大人帮我带出宫去。”
赵景平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沈太医。沈太医不动声色的收下,问道:“可还是送给玉兰将军?”
“是,事出紧急,请大人一定尽快粮信送到玉兰将军手中。”
沈太医没说什么,默默将信收进袖中。
“殿下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平日要注意保持心情舒畅,该吃的补药还是要吃着。”
“多谢大人,大人留下来用饭吧!”
“不必,太医院还有些功夫要做,微臣就先告退了。”
送走沈太医,香草就张罗了午膳上来。
“殿下先用饭吧,离玉兰将军去定州还有些日子,也着急不得。”
香草踢了这一句,赵景平这才想起来:“说起来,还不知道杭商到底准备在什么时候让人送玉兰将军去定州?你去打听打听,能知道具体的消息就最好。”
香草懂了替他填了饭,语气轻柔了许多:“殿下先用饭吧,用完饭,奴婢就去打听。”
。。。
另一厢,礼部尚书程玉树受了皇帝一番嘉奖,春风得意的回了礼部,迎面就碰到了抱着一摞文书的闵流云。
闵流云双手腾不开,便对程玉树点了点头:“属下给大人见礼了,属下手上不方便,有失礼之处,稍候给大人赔罪。”
程玉树微微一笑,大度的表示谅解,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他做周大人副手的时候,常遭周家一党排挤,闵流云来了之后,两人更是一同坐了许久的冷板凳,艰难的时候,两人同病相怜,倒也有了几分交情。
后来周家牵涉到平王谋逆一案中,他便顺势成了新任的礼部尚书,闵流云便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此次修葺定州行宫一事,多亏闵流云办事得力。
“不忙,你既有正事,本官又怎会怪你,对了,这些文书,你要送到哪里去?”
“是工部送来的,此番修葺行宫,乃是礼部,工部与户部共同完成,文书自然也该由几部共同保管。工部便将这些文书送来,让利不抄录一份存档,再送去个工部。”
闵流云办事周全,又不会抢功,程玉树对他很是满意。
“那你先去送东西,待会儿来找本官一趟,此番你差事做得好,皇上说了,等将玉兰将军送去行宫之后,便加以赏赐。护送玉兰将军去定州这个差事,我举荐了你去,会难得,你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闵流云手里的文书“哗啦啦”的落了一地,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大人说,送谁去行宫?”
程玉树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好歹你也是我的副手,做事怎么这样毛毛躁躁的,沉不住气。为了避免此事出什么查错,皇上只对外宣扬,让玉兰将军去大成寺修行。只因大成寺和行宫都在定州,以修行之名将玉兰将军送去定州,谁能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大成寺。也是因为本官看重你,才告知你实情,也好让你有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再办砸了差事。”
闵流云手脚冰凉,慌忙去收拾落在地上的文书。
“是,大人的教诲,属下记下了,多谢大人赏识。”
程玉树心情舒畅,踱步离开。
闵流云心慌意乱,捡东西的手都在发抖。
他知道杨沅清要去大成寺修行的消息,修葺行宫一事更是他亲自主持,可没想到,这两件事还有关联。他亲自规划修葺得富丽堂皇的行宫,竟然是用来关杨沅清的金丝笼。杨沅清那样的人,如何受得了做人玩物的屈辱。
往后的半日,闵流云都神思不属,程玉树派人来传,催着他拿出个章程来,也被他一口回绝,说一时还未有主意,希望程玉树能宽宥两日。过些日子再将计划送过去,程玉树为此还颇为不快,觉得他懒怠,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闵流云转了两辆马车,从端王府后门进了端王府,求见赵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