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姝就和杨沅清怄气怄了大半宿,杨沅清眯了一觉,醒来就招呼人给她上妆,杨沅姝成个亲颇有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虽然不再认她,但杨沅清也没亏待了她,该有的礼数一个都没少,开脸梳头,所有流程走下来已经天色微明,洪家接亲的花轿已经吹吹打打的到了樊家门前,杨沅清将盖头往她脸上一蒙,让樊嫂牵着她出去。洪家来接亲的人中,总体认识自己的,自己就不便出门了。
洪家的婚事,是继杨沅姝丧礼之后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不仅因为杨沅姝一死洪家就公布了婚讯,更因为洪家的姻亲是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小商户,所以来接亲的人都卯足了劲儿想要一睹新娘子的芳容,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让洪家放下了门第之见娶了她。
但杨沅姝一早就听过杨沅清的叮嘱,对自己的盖头严防死守,便是大风吹过来也丝毫没有动静。众人眼巴巴的看着她太太平平的上了花轿,拜过堂之后,新郎没忙着去揭盖头,洪夫人安排了女儿陪在房里。防止亲戚朋友做出出格之举。
这边的杨沅清在送杨沅姝上了花轿之后就转回府中,将军府里,气氛一片惨淡,杨远宁和与杨沅锦眼巴巴的等着杨沅清回来。杨沅清踏进世安堂,看着得端端正正的二人,莫名有了一种提前当了娘的错觉。
“你们都坐在这里做什么,天不冷吗?”
杨远宁见她如见救星:“长姐,你可回来了,方才宫里来了人,皇上让你进宫一趟!我们说您病了起不来床,才将人稳住!”
“最近无事发生,皇上叫我进宫作甚?”
杨沅锦摆摆头:“会不会是阿姝的事发了,皇上不会降罪于你吧!”
杨沅清果断的摇摇头:“我看今年的雪下得也太频繁了些,虽说瑞雪兆丰年,但物极必反,今年恐怕逃不过一场雪灾,我都能看出来的事,皇上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大灾当前,皇上没精力盯着咱们做了什么!”
“长姐,那皇上诏你进宫是会为了雪灾的事吗?”
“暂时还未可知,不过,等去了也就知道了。”杨沅清也不磨蹭,回念鱼轩换了衣裳,碧儿给她脸上敷了些粉,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卧病在床的人。
杨远宁猜的不错,皇帝诏她进宫,确实是为了雪灾,却不是让她去赈灾。
光明殿里,皇帝看着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杨沅清,越发有当年武灵的风资气质,不禁两眼放光。
“近日各省都上了折子,说遭了雪灾,灾民苦不堪言,已经饿死了不少人!”
杨沅清静静的听着,并不接话,她这样倔强的性子,让皇帝越发有了兴致:“幸而今秋丰收,灾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可各地民声载道,总是棘手,朕诏你进宫便是为着此事。”
皇帝提到了自己,杨沅清这才勉强开口:“天灾无情,所幸皇上挂怀,百姓们知道必定感念皇上的恩德。”
皇帝勾了勾唇,对她偶尔的逆反之举并不着恼。
“你说得对,可百姓们短视,对天灾实在畏惧,加上有心之人挑唆,民间便有传言称,是罪臣杨擎叛国通敌触怒了神明才招致天灾!”
杨沅清平淡的神情终于有了皴裂之势,双目通红,似在极力隐忍:“父亲戴罪,已经伏诛,即便有再多罪孽也赎清了,又与天灾有何干系?”
皇帝干笑两声:“呵呵,你也不要太过伤情,你们父女情深,朕自然明白,朕也知道天下人是以讹传讹,可光朕知道无用,这天下悠悠众口不堵上,闹大了,影响了天下安稳,反倒不美。”
杨沅清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会心一笑:“朕自然是想为你打算的,便昭告天下,让你去大成寺代发修行,算是替父赎罪,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杨沅清深深的吸了口气,算是默认:“多谢皇上周全!”
皇帝起身走上前来,在杨沅清肩上拍了拍,杨沅清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皇帝脸色一黯:“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就好。”
皇帝的态度让杨沅清心里很不舒服,却碍于在宫里,不好做得太过,厨工之后上了马车,杨沅清抱着痰盂干呕不止,碧儿倒了杯热茶给她,贴心的抚着她的背:“小姐怎么了,可是在宫里受了委屈?”
杨沅清痛苦的摆了摆手:“不是,只是莫名的觉得恶心,碧儿,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许是小姐近日太过劳累,心情不佳,才会多想?”
杨沅清满脸疲惫。
“近日确实事多,可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先回吧,我累了。”
杨沅清回府之后,再次病倒,吴婆婆在念鱼轩守了一整夜,几碗药灌下去,终于让她退了烧。往后的几天,杨远宁和杨沅锦轮流来陪杨沅清说话。
在得知皇帝属意杨沅清去大成寺修行之事,久久难以平静:“大成寺远在定州,离京千里,皇上可有说长姐年前去还是年后去,若是年前去,岂不是连年都过不了?”
“皇上只说让我去大成寺带发修行,为民祈福,具体的时间并未定下。”
杨远宁语气生冷:“这老天爷要降灾,与人无尤,父亲已逝,将天灾的缘由强行加在父亲头上,未免太过牵强。皇上让长姐去大成寺修行的旨意,未免有些不知所云。”
杨沅清冷着脸喝了一声:“阿宁,不得胡言,即便人人心中都知道上天降罪与父亲有关乃是无稽之谈,可只要皇上信了,这种话便说不得。左右我都要守孝的,去寺中修行也好。只是我走之后,这府中便得由你撑着了,这几日我婶子不好,吴婆婆不让我操劳,正好年下事多,我便躲一躲懒,将府中事务全权交与你打理。
阿锦在婆家也曾帮舅母管家,便劳你在旁协助了。”
杨远宁与杨沅锦担忧的看着她:“长姐……”
“罢了,你们无需多言,若真是为了我好,便让我清闲两日,碧儿,取账本来。”
日子转眼就过去了十几日,尽了腊月之后年味越发浓厚,淑妃出了小月之后主动去光明殿探视皇帝。她在小月期间,皇帝已经在着手选新人,她入宫半年来终于噶手到了威胁。
君恩凉薄,向来如此。今日可以宠你,明日也可以宠她,在知道自己再不能生的时候,她已有了预料。只是走到光明殿前就被安公公拦住。
“给淑妃娘娘请安,礼部的人正在和皇上议事呢,请娘娘在此稍候片刻。”
“无妨。”
淑妃就站在光明殿外,依稀听得里面传来皇帝和新任礼部尚书交谈的声音:“定州那边的行宫可修缮好了?”
“皇上交代的事,微臣不敢懈怠,一切都打点好了,随时可以迎杨姑娘住进去!”
“如此甚好,你办事,朕放心,只是杨沅清性子倔,此事不可透露一星半点给她知道,一切只等去了定州再做定夺。”
“皇上不顾杨擎通敌叛国,愿意收杨姑娘进后宫,还为她思虑周全,这份心意实在难得,微臣相信,杨姑娘知道了,一定会为皇上的用心所打动的。”
礼部尚书的几句话,说得皇帝满心舒畅:“你个小老儿,哪懂得这些,女儿家的子你死,最是难测。”
礼部尚书顺着皇帝的话道了两声是:“微臣自然不知,还是皇上心细,才能考虑得如此妥帖。”
君臣两其乐融融的商量者送杨沅清去定州行宫一事,门外的淑妃却通体生寒。
雪灾一事,即便她幽居于深宫,也是知道的。皇帝要送杨沅清去大成寺修行,替父赎罪的传闻她也有耳闻,虽觉得这样的就决定未免有些扯淡,可想到杨沅清刚失去家人不久,京中人来人往的难免繁杂,去定州好歹能静一静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没想到皇帝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说是清修,实则是囚禁,杨沅清那样刚烈的性子,如何忍得了这种屈辱。
淑妃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光明殿前,亏得丁香手疾眼快,一把扶住。
“娘娘,您怎么了?”
一旁的安公公见状也上前询问:“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为久站上了身子,奴才这就给你拿把椅子来。”
淑妃淡淡的摆手相拒:“多谢公公费心,许是在月子里心情郁郁,身子没有恢复好吧,既然皇上在议事,我也就不久留了,改日再来给皇上请安!”
安公公一甩拂尘,对淑妃弯了弯腰:“淑妃娘娘慢走。”
一路疾行回宫,淑妃进门就要茶喝,丹砂忙着叫人去沏。
“奴婢想着娘娘去看皇上,不会这么快回来,便没准备茶水,是奴婢疏忽了。”
淑妃未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短期桌上冷茶就往嘴里灌,冷茶入喉,凉沁心脾,却浇不灭淑妃心中的怒火,可是她也明白,自己只是一介小小的宫妃,如同皇帝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根本无法与皇帝抗衡。
丁香和丹砂惊呼一声,抢下她的茶杯:“娘娘,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您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可以喝冷茶,娘娘即使口渴,也要等上一等,,若是喝冷茶伤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淑妃由着侍女抢下茶杯,愣愣的看着墙上杨沅清的画像出神,这一幅是她做小月的时候刚画的,因为月中不能劳累,丁香和丹砂也盯得紧,一天只让她画半个时辰,她画画听听,生生磨了一个月才磨好。可她总觉得不满意,怎么画都画不出杨沅清的神态来。她入宫时间不久,可仿佛已经过了一生,杨沅清的音容笑貌她几乎已经忘记,只是凭着记忆描摹了个样子出来。
如今,她终于明白缺了什么,画中人美则美矣,却不是杨沅清真正的样子,眼神里少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坚定,多了几分恭顺。
“丹砂,你看,那画中之人,与宫中的女子可有不同?”
丹砂粗略的打量了一眼,又看向淑妃。
“奴婢才疏学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奴婢觉着,娘娘画技不俗,画中的人儿就如同娘娘一般,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淑妃脸色一白,喃喃自语:“是啊,你都看得出来,这话上的人就如同我一般,怯懦恭敬,不敢有自己的想法。看来在这宫中,不仅需要人怀着一颗敬畏之心,画亦如是。一旦锦乐宫,这人就不再是从前的人了!”
丹砂和丁香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霭要开口安慰两句,白芷就烹了热茶来。
“让娘娘久等了,奴婢手笨,烹茶也慢,只是太医说了,娘娘身子虚弱,不宜多饮茶水,奴婢便煮了椅背参茶来,给娘娘补补身子。”
丹砂抬抬下巴,示意她放下,白芷接着说道:“说来也巧,方才奴婢从小厨房出来,正好遇到四殿下,他向奴婢讨要了茶水,这会儿正在偏厅候着,问娘娘见不见他?”
淑妃情绪不高,也不想与他虚以为蛇,头也不抬便回绝道:“就说本宫身子不适,不便见他,让他回去吧!”
“是。”
白芷放下茶水才要走,又被淑妃叫住:“等等,叫他进来吧,丹砂,你去小厨房看看,天冷了,炖锅羊肉来暖暖身子,丁香,你去后院把本宫夏天酿的风荷酒挖出来,本宫今日高兴,要与四殿下喝上两杯。”
丁香和丹砂担忧的看向淑妃,丹砂温声劝道:“娘娘方才住月子,恐怕不宜饮酒,要不……”
“本宫的身子自己知道,你们只管去做就是。”
丹砂和丁香应声退下去,赵景平就随着白芷进了暖阁:“见过淑妃娘娘,听闻今日娘娘出了小月,在下送些补品过来,恭贺淑妃娘娘重获新生。”
话虽如此,可淑妃脸上,没有半点重获新生的喜悦,反倒是一脸的惊惶,打发走白芷,淑妃郑重的开口:“我有一事所求,还请四殿下帮忙!”
赵景平敛了笑容,问道:“娘娘有何事,但说无妨!”
“帮我传个消息出宫给玉兰将军,告诉她皇上假借修行之名,实则是想将她豢养在行宫,让她早做准备。”
“啪嗒”一声,赵景平扫落了桌上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