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昭死死攥住杨沅清的手，咬破了嘴唇。
杨沅清的眼泪决堤，死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身负污名去死，杨擎一生最重清名，却不得不背负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去死。
杨擎被斩首之后，围观人群渐渐散去，羽林军守着刑场不让人收尸。杨擎的头颅被挂在午门上示众。
杨沅清在午门下站了一天，等到夜幕降临，打晕了守卫将杨擎的头颅劫下来，连尸体一同带出城。
杨远昭和杨远宁跟着，姐弟几人将杨擎埋在了杨家的荫山之上，随意拢了个坟包就回了城。
杨擎顶着一个反贼的罪名，是不能由家人收尸下葬的，杨沅清偷偷将杨擎下葬已经是有违法纪了。可比起遵纪守法来，她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杨擎曝尸于烈日之下。
添完最后一抔土，杨沅清领头跪在坟前磕一个头。
“爹爹，你放心的去吧，家里有我。”
杨远昭和杨远宁也争着表态道：“还有我们，我们会全心全意的帮助长姐！撑起将军府。”
杨沅清一左一右的揽住两个弟弟，在杨擎墓前静坐半晌。直到半夜才回府。
回府之时已到鸡叫之时，杨沅清分别将两个弟弟送回房歇着，还没回念鱼轩，就被小武氏唤去世安堂。
世安堂后的佛堂里，充斥着纸钱和檀香的味道。
小武氏披头散发的跪在佛山念经，昏黄摇曳的灯火下，犹如鬼魅。
杨沅清进了门，静静的站在她身后。
小武氏念完一篇，才回过头来看她。
小武氏震惊于杨沅清的改变，自从杨擎入狱之后，杨沅清再不负往日的意气风发。曾经不管自己对她使什么手段，无论是坏她名声，还是将她推进杀手堆里，她都游刃有余，不以为然。
可杨擎之死，让杨沅清眼里的光彩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如今的杨沅清，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小武氏觉得讽刺，现在发现了杨沅清的死穴在何处，却没了要扳倒她的心思。
“阿清来了？”
小武氏淡淡的开口。
杨沅清面无表情。
“夫人叫我来，有何要事？”
小武氏推给她一个团蒲，示意她坐，杨沅清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顺势坐下。
“夫人，有事就说！”
小武氏轻轻叹了一声。
“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疏！”
杨沅清嗤笑一声：“一家人？夫人此言差矣！你何时将我当成过一家人，夫人这句一家人，我可担当不起。”
“我知道，你恨我，你也应该恨我，是我害死了你母亲，还间接害死了你父亲，也害了沅锦的父亲！我做的孽，让我来承担就是了，远宁和沅姝是无辜的，小姨希望，你不要将对我的仇恨转嫁到他们身上去！”
杨沅清厌恶的别开眼。
“他们是无辜！你还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小姨阿小姨，你在害死我母亲的时候，可想过我何辜，阿昭何辜，从小就要饱受失母之苦！你可想过我父亲何辜？宁愿在边关风餐露宿半辈子也不愿意回京！外祖母又何辜？要面对儿女反目成仇的局面！
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你不惜害死自己的亲姐姐？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你不能容忍两个孩子？你可知道，当年你的碗药，毁了阿昭整个人生呐！要不是……要不是怕外祖母在九泉之下不安，我恨不得一刀一刀剁了你！”
在杨沅清连声质问之下，小武氏慢慢低下头去。
“我知道，是我被鬼迷了心智。我嫉妒姐姐样样比我好，处处压我一头。从前的四皇子也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明明我们长着一样的脸，可她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我却籍籍无名。她能在拒绝皇上之后，转头就嫁得少年英才又疼爱她的夫君。让我如何能甘心？
但凡是她有的东西，我都要拿到手。于是我给沅锦的父亲下了慢性毒药，又与皇上，约她去宫里赴宴，助皇上迷，jian了她。
从那之后，她便心神不宁，之后查出身孕，更是日日垂泪。她养胎期间，我在她的药里下加了东西，终于导致她难产血崩！
我费尽心机，终于将她若有的东西都据为己有，包括她的丈夫和女儿。可这些，并没有让我快乐。”
杨沅清听得怒火中烧。
“但你还是害死了她！为了你的私心，你害了多少人？你害得沅锦从小便要寄人篱下，害得我和阿昭亡命天涯，害得爹爹有家不能回，害得外祖母撒手人寰。可你居然说你不快乐？你要怎么才能快乐？啊？”
小武氏呵呵笑了两声。
“我知道，你恨我，而且不仅是你，你父亲，你外祖母都恨我！我对不起他们，欠他们的，只能让我下黄泉去还！”
“不必，他们必然不想见到你，你想赎罪，最好的就是离他们远一点！”
小武氏心头大恸，跪倒在地上。
“我知道，我死不足惜，可在死之前，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阿昭确实是皇上的血脉，皇后娘娘已经对他有了提防，将来，你注定是护不住他的。害死你母亲的，除了我，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这个仇，你注定是报不了了！”
杨沅清冷笑一声“啪”一巴掌抡在小武氏脸上。
“这都是你做孽！”
“我知道，所以，你杀了我，替你父母报仇！”
“呵，你以为我是傻子？我杀了你，那就是弑母！杀你，还嫌脏了我的手！”
小武氏点头表示了解。
“我知道，我不配你动手，那我，也就不劳烦你了！”
小武氏起身，从一旁的桌上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杨沅清察觉到不对，想去阻止却也来不及。
小武氏缓缓倒下，杨沅清惯性伸手一扶。
不过转瞬，小武氏就开始吐血。
“阿清，小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算我对不起你，你也一直把沅锦，沅姝和远宁当成弟弟妹妹来看待。小姨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他们！沅锦……沅锦她从小寄人……寄人篱下，性子有些孤傲，她并不坏！
沅姝她……她被我宠坏了，还是……是孩子心性，你不要同她计较！远宁……远宁虽然懂事，可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不周……周到的地方，阿清……阿清你提点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