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房出来,赵景行就被皇帝派人宣进宫去,杨沅清也由羽林军互送回府。
御花园的水榭里,垂帘四处垂下来,挡住水面上吹来的风。垂帘半透,坐在里面正好能看到外面的雪景,又不会显得太刺眼。
水榭里燃着火盆,让人暖意融融,一旁点着香炉,烟雾缭绕。
皇上坐在石凳之上,面前摆了一把上好的古琴。皇帝轻抚琴弦,发出叮咚的响声。
赵景行跪地给皇帝行了大礼。
“下臣参见皇上。”
皇帝又拨了两下。
“这琴是好琴,可惜了,朕没有巧手,玉衔,你的琴乃京中一绝,来吧,给朕弹一曲凤求凰!”
赵景行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依言起身,在皇帝对面落座。手指轻动,清丽的声音从之间流泄而出,如汩汩流水,又如春风拂面,吹走冬日的寒冷。
皇帝听得入神,手指在桌上轻点。
一曲毕,皇帝才懒懒的睁开眼。
“弹得不错,玉衔心里有人了吗?”
赵景行不语。
皇帝轻笑一声,接着问道。
“玉衔心里的人是玉兰将军。”
皇帝语气肯定,不带半点疑问,显然是早已确定,赵景行也不否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皇帝挑眉看向赵景行。
“朕以为,玉衔就像这美琴一般,需要找一个精通琴艺的闺秀相配。却不妨,你喜欢上了爱好舞刀弄棒的女子,将来,你弹琴,她耍刀,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赵景行听不出皇帝话里的意思是好是坏,并不接话。
皇帝拍拍手,在小木子的搀扶下起身。
自从平王造反之后,皇帝的身体便差了许多,水榭里放再多火盆,也不及殿内暖和。
“朕还有事要处理,玉衔今日就不要出宫了,晚上朕还找你下棋。”
赵景行颌首应是。
安公公昨日被打了几板子,连皮都没破,今日一早就回来伺候了。回光明殿的路上,安公公与皇帝低语道:“世子往年冬天是从不出门的,今夜陛下留他在宫中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皇帝不以为然。
“他能假传朕的口谕帮杨沅清探监,就说明他的身体没问题,在宫里留一夜,死不了人。”
安公公低头不语。
他就知道,皇帝虽然没提,但对于端王世子强闯天牢一事还是介意的。只是不知道皇帝更在意的是端王世子与杨沅清的感情,还是端王世子闯天牢一事。
但能肯定的是,皇帝把端王世子留在宫中,肯定带有报复的意味在。
晚上批完折子,皇帝就去了未央宫歇息,似乎是忘了还等在偏殿的赵景行?
皇帝不来,赵景行为不能睡,只能自己与自己对弈。到了后半夜,火盆熄了个干干净净,里里外外伺候的奴才也不知去了何处。
赵景行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却还是不足以御寒。
光明殿偏殿里,咳嗽声一夜未息。
直到第二日皇帝下朝之后,才帮他宣了太医。
看过太医喝过药,赵景行的情况才渐渐稳定下来。
咳了一夜,赵景行话都说不出来,皇帝让他歇着,自己去批折子,并没有放他出宫的意思。
赵景行躺在床上,明明身体疲惫至极,脑子里却没有一点睡意。
今日便是处斩杨擎的日子,也不知道宫外情况如何。
杨沅清被送回府之后,羽林军的防守增加了一倍,皇帝下了死命令,谁胆敢放杨沅清出府,就全家抄斩。
比起一家人的安危,一个人的小命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杨沅清也知道再怎么闹也无用,安安生生的过了一天。
翌日一早,狂风大起,黑云压城,辰时过后,就开始下起来雪粒子。风卷着雪拍来,打得人生疼,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
杨沅清看着天色发呆。
小武氏让人来请她去世安堂用饭,杨沅清到的时候其余几人都在了。
饭堂里气氛低沉,最难受的莫过于杨远昭了。他从五岁起就是杨擎在带,摔摔打打的长大。
即便杨擎没那么多时间陪他,可在他这十几年里,最亲近的亲人也就是杨擎和杨沅清了。
这两日,杨远昭人都瘦到脱相。
小武氏和她的几个孩子倒还好,只是略有些沉闷。
小武氏担心的是,以后没了杨擎,将军府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杨擎完全没有交代让谁来当家,杨远宁和杨远昭之间肯定会有一场争斗。
再则,杨沅姝的亲事也会受到影响,还有杨沅锦在婆家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杨沅清眼神扫过众人,在杨远昭身边落座。
“今日,哪些人要去给父亲送行?”
杨远宁看向杨沅清,开口道:“我去!”
杨远昭不必说,自然要去。
其余几人中,小武氏一言不发,显然没有要去刑场观型的意思。
小武氏不去,杨沅锦和杨沅姝也不会去。
杨沅清也没有责怪,饭后带着两个弟弟出了门。
午时过后,杨擎被押到午门外,刑场周围站满了了围观的百姓。
雪粒转变成雪花,扑头扑脸的落下来。
百姓之中,家底好一些的撑把伞,家底差的就任雪下到脸上。
杨沅清带着两个弟弟站在刑场边,面无表情。
大雪纷纷扬扬,模糊了视线。
杨擎被押出来之后,围观百姓便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杨将军是叛国之罪,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看他长得一脸正气,却不料是个奸诈之徒。”
“可不是嘛,他入城那一日,我还看见了呢。”
“说起来,他这叛国之罪,竟未牵连家人,还保他将军府荣华富贵,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呢!”
“听说啊,是因为杨擎主动认罪,皇上仁慈,便未祸及家人。”
这样的花语过耳入心,杨沅清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将军府这一遭劫难,最大的获益者就是皇帝了。
不仅能收回西北的兵权,还得了一个仁慈的好名声。
等到午时三刻,司斩官扔出令牌,高声道:“午时已到,斩!”
刽子手举起了刀,杨沅清死死握住拳头。
戏文话本里的刀下留人没来到,刽子手手起刀落,杨擎的头颅就滚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