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情绪没笼罩小栀子多久,妈妈就被爸爸带回来了。
爸爸打开门,身后跟着妈妈,两人之间除了沉默,没有任何交流,一前一后,脸上看上去只剩下疲惫。
明明曾是烈火浓密,极为相爱的人,是怎么、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小栀子哭着扑向妈妈的时候,女人因为倦怠避开了她,这让小姑娘微微委屈,但很快又开心地粘着“失而复得”的妈妈,几乎想寸步不离,
妈妈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小栀子不能想象没有妈妈的世界。曾经有一次她在商场走丢,如今又有一次妈妈离家出走,这种失去的害怕滋味她真不想再经历。
自这天大的件事以后,一家三口仍不得不照常过清贫的小日子。母亲做零工,父亲为工地采买建材,张栀在南小上学。
小栀子总觉得父母之间似乎变了味道,再也回不到从前,他们之间仿佛出现了一条巨大的峡沟,水面平静、底下波涛汹涌。
有时在餐桌上吃着饭,沉默几乎要令她窒息。但值得庆幸的是,她还是那个有母亲关怀的幸福孩子。
唯有夜深人静,躺在窄窄的小床上,她的泪莫名止不住,枕巾总被沾湿。那一天父母之间爆发的战争给她的不安,还有母亲突然离开的惶恐,全部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
夫妻间的矛盾如深水炸弹,的确暂时沉入深邃的海里,可一旦爆炸,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小栀子转学的第一个星期五晚上,母亲在餐桌上提议:“我听说南小不是好学校,我们应该给小栀换个学校。”
但凡是关心孩子的父母都不会送孩子去南小,除非迫不得已。
父亲停下手里的筷子,沉默后问道:“那你说换哪里?”
他语气冷漠,看了张栀一眼,小栀子立刻低下头,感到心跳加速。
女人有些恼火,嗔怒:“我不知道,反正南小不行。学生群殴死了人,你不知道吗?”当这个孩子出生时,她心里就默默想:这是她的小公主,一定要给她最好的,但如今情形却是这样心酸。
被女人糟糕语气影响,男人也没有好脾气,加重音量:“只有南小不交转学费!情况怎样你不清楚吗?”
一听到这话,女人几乎无法抑制住怒意,她将碗筷扔向男人,尖声道:“我最清楚了!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砰”的一声,几乎将小栀子的心脏摔碎。
很不幸的,男人被瓷碗碎片划破了手,连一直以来压抑的怒火也被点燃,他反手就将桌上的菜往女人的方向掀过去。
一盘、两盘、三盘。
汤、菜、饭泼洒在母女两人的身上,将小栀子吓了一跳。她颤抖的抚着妈妈的胸口,连声喊:“妈妈、妈妈。”
小栀子看见女人红着眼睛,怒视着对面的人,胸口不断起伏。她看见爸爸眼睛里喷着怒火、瞪得大大的,一张脸涨的赤红。
空气中只剩下两个大人的沉重而愤怒的喘息声。
都是因为她,但他们却没问过她是否满意南小,是不是想换,小姑娘觉得难过委屈。
最后爸爸出门去,妈妈躺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小栀子收拾了残局,也躺下了。
她觉得妈妈和她一样,都在哭。
女人躺下后想了很久,除了流泪,心里也在反复思量——夫妻关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还是个年轻母亲,怀抱着诚挚的爱恋,心高气傲,还不清楚婚姻不等于爱情。
她只能猜测,也许是自己将重心从丈夫身上转移到孩子身上的原因。
第二天是女人先服了软,但女人也叮嘱了女儿:“多粘粘你爸爸,不可能就我一个人管你。妈妈的小栀子,你不要怪我。”女人将一盘葡萄给女儿,努努嘴:“给你爸爸端过去。”
小栀子是真的恐惧父亲,但还是听母亲的话,乖乖走过去,说:“爸爸吃葡萄。”
声音脆生生,配上小姑娘一张小小的精致的脸,很惹人怜爱。
但男人全神贯注盯着手机,摘了葡萄,像往常一样无视女儿,“放一边吧。”离开父亲身边,小栀子松了口气。
但即便是女人放缓了态度,也挽不回男人的一颗心。小出租屋隔音效果不好,张栀很容易听见房间里提起“离婚”的字眼,还有女人的呜咽声。
很自然的,母亲给她看了一个女人的照片,发了疯似的告诉她,这个贱女人要抢爸爸,爸爸的钱就是被她花了,看见她不要客气,撕烂她的脸。
这一天,夫妻二人很“顺利”的打了起来。一开始是互相推搡,而后大打出手。
张栀很无助,边哭边跑到小书桌旁,手脚发凉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早就画好的画。——她从小就喜欢画画。
白纸上是爸爸妈妈,他们一人一手牵着小姑娘,脸上是眉眼弯弯的笑容,蓝天白云,青草绿树,还有圆圆的太阳。
真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小栀子将画举过头顶,怯懦而带着哭腔:“妈妈、爸爸,你们不要打架,你们看!”
上一次争斗,她几乎哭哑了嗓子也没叫夫妻二人停下,这次小姑娘的哭喊自然也没有用。
夫妇两个都被愤怒冲昏了头,况且成功的劝架人几乎都用的是武力。没有人回头看她,回应女儿的只有木制柜门被男人脊背撞响的沉闷声。
……
“我总觉得他们是装作听不见。”
“那你可以吼大声一点。如果不行,那就再大声一点。”
……
“你们看呐!”小栀子闭上眼,加大了声音,痛苦的想拿起什么东西使劲摔在什么上。
没有人回头,男人使出难以置信的力气,报复似的将女人摔在老式风扇上。靠背椅、风扇和女人一起倒地。
“爸爸!妈妈!”
玻璃“砰”的一声粉碎。
“你们不要打了!”
巴掌声“啪”的响起。
“妈妈!”
什么东西又倒地了。
张栀嗓子嘶哑,绝望尖叫一声,渐渐开始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袋眩晕,眼前开始闪烁老式电视机上的雪花。她缓缓跪坐下,父母打斗的画面似乎离她越来越远。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手中的画。
夫妻像是遇到了世间最大的仇敌,唯一的心愿就是在对方身上还一块伤痕。女儿扯破嗓子时没人理会,这会儿她安静坐在地上存在感就更低了。
于是谁都没注意到那一幅幸福的画,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女儿将画揉成了一团,然后呆呆的展开皱巴巴的画,将其撕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