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洋街的十字路口，电车沿着铁轨缓缓而行，带着车行驶时机器运动的声音以及铜铃声，她扬起头看着剧院的屋顶上的人，他在钢架上站得稳当，画笔在那块巨大的广告牌上任意舞动，下个礼拜，著名歌剧“卡门”会在这里上映。
“哥哥，注意安全。”她在下面说，她想喊出声，又怕惊动在上面作画的穆鹏，声音始终在高低间徘徊。
“没事儿，掉不下来。”穆鹏故意转身朝她挥手，想炫耀却惹得钢架来回摇晃，他赶紧抓住眼前的屋顶的栏杆，稳当之后傻呵呵地笑。
这一晃把她吓得够呛，爱逞强这毛病，穆鹏从小就有，所以她时常觉得穆鹏不够成熟。
“美人，我画完了。”穆鹏从梯子爬下来，跑到她身边，“右眼有点低，不够迷人，我再上去改改。”于是他又拎着颜料爬回刚才的地方，或许对工作专注是穆鹏唯一的优点，可在她看来，海报工人的活儿实在算不上体面，她也曾劝穆鹏改行投身数字绘画领域，但穆鹏说自己做的叫艺术，那些小孩儿玩意儿登不上台面。
她叫诗美人，人如其名，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身边追求的男人不计其数，可她只跟青梅竹马的穆鹏比较亲近，却止步于是兄妹那种亲近。今天下午没课，她来洋街找穆鹏玩，却站在马路边看穆鹏画了四个小时的海报。
夜晚飘起小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想去吃什么？哥带你去吃。”
“你浑身脏兮兮的，去哪儿吃啊，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吧。”她把穆鹏的手往回摆，让这仅有的雨伞能够遮住两个人，“你别总顾着我，肩膀都湿透了。”
“没事，我身体壮，淋点雪没啥。”穆鹏的手再次倾斜，让雨伞可以有效地挡住落雪，从小到大，她对美人的关怀从没变过。“要不我回家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出来？”
“算了吧，都半夜了，我要睡觉。”
“对了，美人，你还多久毕业。”
“还半年。”
“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去上海看看。”
“去那么远干嘛，哥在这剧院给你找个差事，离家近，还不累，多享福。”
四月，大学迎来了大型招聘会，她跟几个同学约好去面试，却因意外耽搁，“美人，你怎么还没到，招聘会已经开始半天了，里面挤满了人。”电话那头小鱼嚷嚷着。“你再不来我们就先进去了。”
“我马上就到。”她拿着电话在路上跑，为维护淑女的形象，高中毕业之后她就从没跑过，扎起的马尾来回晃荡，怪不得跑步运动员通常都是短发，长发跑步太费劲。
招聘会的规模比想象得大，占满了校园里唯一的操场，却依旧容不下来这里寻找未来的学生，“怎么这么多人，平时上课时也没看见大伙儿这么积极。”美人气喘吁吁，卷起袖子擦去头顶的汗，抬起头就被头顶的太阳晃得头晕目眩。
“你怎么才来啊。”小鱼跑过来，他们都先进去了，留下我在外面等你。
“真够意思。”
“给，这是这次招聘会的宣传单，几个大型企业我都用圆珠笔标记了，待会儿咱们挨家挨户地敲门面试。”
“好嘞，鱼总，我是章程师大的诗美人，今年二十一岁，未婚单身。”
“你别淘气，咱们是去面试工作，又不是相亲，谁管你是不是单身。”小鱼一般正经地纠正美人的嬉皮笑脸的态度。
“你懂什么，现在用人单位都喜欢要单身的姑娘，单身姑娘才能踏实工作。”
“你是单身么？你不是有那个画海报的哥哥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真是我哥，你别乱说。”美人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嗡嗡作响，是穆鹏的电话。“怎么这时候来电话。”她小声嘟囔，惹来小鱼意味深长的笑。
“喂，美人，招聘会顺利吗？”
“正要进去呢，现在因为你的电话又得多排好几个号。”
“要我说，你就该直接来剧院上班，非要顶着大太阳去招聘会，现在工作这么难找，哪需要开什么招聘会，去你们那儿搞招聘的那些小公司根本不靠谱，哪比得上剧院这种国企。”
美人看看手上的宣传单，上面标记着可口可乐，三星，奥迪这些熟悉的单位，或许在穆鹏眼里，这些跨国企业都比不上那家日渐衰落的剧院。“哦，我知道了。”美人随声附和。
“你要去哪家单位问过你父母的意见吗？”
“我找工作干嘛要听他们的意见。”
“你没社会经验，凡事要听大人的。”
“我不想说了，先挂了。”对于穆鹏的话，她始终听不进去，穆鹏就像个生活在封建社会的原始人，她明白穆鹏对自己的关心，可他们不是一类人，她渴望自由。
招聘会内部拥挤得厉害，人与人摩肩接踵，美人跟小鱼挤了半天才挤进来。“这里好闷啊。”美人发牢骚。
“我感觉刚才挤掉了三斤肉。”小鱼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作为个体重严重超标的胖子穿梭在人与人之间，实在不易。
“你看这家最棒。”小鱼盯着眼前的公司，巨大的落地屏占据着整面墙壁，播放着公司的宣传视频，这家名叫菲森的船运公司是奥智美科技公司的下属企业，虽然跻身世界五百强却很少进行宣传推广，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席大学生招聘会。
“我想报名。”小鱼拽着美人凑过去跟坐在接待台的接待员毛遂自荐。
“请问您是这大学的学生吗？”
“是的，我叫李小鱼，这是我的学生证，我主修自动化专业。”
“我们公司正好需要自动化专业的人才，请您填写这张表格。”接待员将表格跟笔递给小鱼，“您可以坐在旁边的茶几上填写。”
“她是我同学诗美人，是学古代汉语的，你们那里是不是也需要这样的人才。”小鱼拉着美人的胳膊说。
“很遗憾我们这次招聘的对象不包括这个方向。”
“谁说不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宣传部不是这几天总嚷嚷着人手不足吗？”身穿西装的男人从旁边走过来。
“林总监，您好。”接待员赶紧从座位上起立。
“你好，我叫林休，是上海总公司的执行总监，感谢两位能来我们公司应聘。”他从桌上拿起张招聘表，彬彬有礼地递给美人。
“谢谢您啊。”小鱼见美人矗在原地发呆，赶紧结果表格，连声道谢。“我叫李小鱼，是这自动化专业的。”
“你好。”
“你好你好。”小鱼用胳膊使劲顶美人，再把她拽回现实，她满脸惊慌，赶紧伸出手，“我叫诗美人，您好。”
“你好，美人。”林休跟她握手，礼貌地握到她手指的部分。
“刚才那个林总监真的好帅啊，简直像电视剧里蹦出来的高富帅，有没有点心动啊。”小鱼八卦地说，整个招聘会她们就应聘了三家公司，而另外两家公司显然对她们的简历并不感兴趣，但能偶遇到林休这样的帅哥，小鱼显然已经心满意足。
“你说他有女朋友吗？”
“别胡思乱想了，那样的男人怎么会缺女人。”
“确实。”
“但是你也并非没有机会，他跟你握手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始终戴着尾戒。”小鱼神经兮兮地说。
“尾戒，那又怎么样。”
“尾戒就是单身的意思啊，说明他依旧单身，同时还有忘记过去的意思，难道他曾经在情感上受挫？”小鱼说话的模样简直像福尔摩斯。
“那我该怎么做，你说要是我被这家公司录用，是不是就能见到他了。”
“也不一定，我们应聘的是当地公司，而他是上海公司的总监，除非你有本事调到上海工作。”
“哦。”美人垂头丧气地讲，见到林休之后，她的心脏就没安稳下来，始终激烈地跳动。
“小花痴，刚接完哥哥的电话，才多一会儿啊，就移情别恋了。”
“都跟你说了，穆鹏只是我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