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奇了，珍妃一向做事妥帖，怎会贸然派人来过问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
萧渝显然也有些意外，他沉声问：“史大人可曾记得，珍妃问了些什么？”
史林努力思索了一番，严肃回答：“珍妃问，案子进行到哪一步了，若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穆从雪更觉得蕲蹊跷了，珍妃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怎会对沈秀的死这么上心？
“史大人，我听说，沈秀的丫鬟流溪也被关进来了，她现在如何了？”穆从雪忽然问。
史林的目光挪到穆从雪身上，微微愣住，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丫鬟是谁，但看萧渝对她的态度，显然极为放纵。
听说萧渝府里有个叫采莲的丫鬟，深受他的喜爱，难道这就是那位采莲？
他不敢怠慢，神色沉静地回答：“这溪流的确被关在我们刑部地牢中，沈秀死的当天，她哭得十分凄惨，这几日却突然变沉默了许多，也不像其他那样畏惧求饶，不过，我们从她嘴里，什么也没问出来。”
穆从雪看向萧渝，眼神里带着几分哀求。
萧渝心里暗叹一声，他带她来这里，本是一时心软，现在看来，是无论如何也拗不过她的性子了。
“史大人可否带本王去见一见那丫鬟？”
萧渝跟在穆从雪身后，原本想提醒她，地牢怎么走，可她居然熟门熟路，仿佛曾经来过这里一般，快步转身下了身后阶梯。
他眼中闪过一丝轻微的诧异，加快脚步跟了下去。
滴答——滴答——
这地牢长年没有通风口，总是充满潮湿的水渍，一到梅雨季，外面下大雨，里面便下小雨。
一股发霉的潮味扑面而来，隐约伴随着关押在里面，犯人们身上的酸臭味。
刑部地牢的牢房门锁，和凡人们手脚上的铁链足以禁锢住他们，不是重要情况下，哪怕是狱卒，也不愿意留在这一层受罪。
穆从雪顺着阶梯慢慢往下，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前世。
穆从茗得意而又狠毒的目光，狱卒阴沉沉如同索命鬼一般的神情，像碎片一般，在她脑海里渐渐幻化成了一个可怜的画面。
萧岚登基的那年，她被剜掉眼睛，关到了这里。
在这之前，她尚且抱着一丝可怜的幻想，幻想着自己与他的五年夫妻情意，总能让他念着自己和穆家的一丝好。
可她等来的，却是萧岚和穆从茗双双前来索她的命。
穆从雪浑身震颤，闭上眼睛，试图赶走那些可怕的画面。
手上忽然一暖，萧渝牵住了她冰冷的小手，眸光紧蹙盯着她，“阿雪，你怎么了？”
幻境褪去，穆从雪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她眸光清冷地看着萧渝，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只是觉得这里的味道，有些熏人罢了。”
萧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越往这里走，穆从雪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越发冷漠难以接近。
她拿出火折子，慢慢从中间通道走过，终于在将近尽头的方向，发现了枯坐在稻草中的流溪。
她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腿，鬓发凌乱地靠在墙边，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可全身上下并没有伤痕。
看来史林并没有对她动过私刑。
“我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你要快点。”萧渝低声说道。
穆从雪轻微点头，目送他远去的身影，慢慢蹲下来，隔着木栅，轻轻喊道：“流溪？”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流溪醒了，她忽然哆嗦了一下，连滚带爬地蜷缩到更角落的地方，语气混乱地说：“我……我听话！你不要过来，我再也不敢了！”
穆从雪微微一怔，她这是怎么了？
“流溪，是我，你再好好看看。”她放慢了语速，又轻轻喊了一声。
窸窸窣窣中，流溪悄悄抬起头，看见牢房外半蹲着一个陌生的少女，可声音却听起来极为熟悉。
她没那么害怕了，小声问：“你是谁？”
穆从雪眸光微闪，看了看四周，忽然压低声音说：“流溪，你听我说，现在你家主子已经死了，唯一能让你活下来的方法，就是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史林大人为人正直，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我不能……”流溪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拼命摇头不肯答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是谁来过地牢，又是谁威胁过你？”她双手抓住木栅栏，忍不住连声逼问。
流溪双眼含着泪，咬了咬唇，低下头的一瞬间，眼里的光也灭了。
“我只不过是个丫鬟，能在宫里平安活了这么些年，已经够了，至于你刚刚说的话，我听不懂，也不会多说半个字，你走吧。”
听她的意思，倒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穆从雪的神情渐渐冷冽下来，流溪不过也才十几岁，却一副宁愿死也不愿意说出真相的模样，究竟是谁威胁了她？
“你的家人，可是在他们手里？”她忽然问。
流溪浑身一震，沉默不语，眼泪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穆从雪低声笑了，语气却透着一股森寒，“就算你死了，你能确保他们会放过你的家人？流溪，你告诉我实情，你跟你的家人，还有可能逃过一劫。”
她怔怔地看着穆从雪，眼睛里渐渐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犹疑。
就在这时，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响起，萧渝沉声道：“有人来了，赶紧出来。”
远处隐约传来说话声，穆从雪紧紧盯着流溪，耐心地等待她最后的决定。
流溪一直背对着她，浑身发抖，可就是不说话。
她有些失望，眼看那声音越来越近，她不得不起身，正要走的一瞬间，流溪忽然扑到栏杆前，双手紧紧抓着木栅，眼泪滚滚而下。
“他们抓了我的亲人威胁我！”
“他们是谁？”穆从雪急急地问。
流溪从牙齿里迸出绝望的一句话，“太子，是太子殿下！”
萧渝眉头紧蹙地拖住穆从雪的手，想要迅速将她带离这里。
她踉踉跄跄的跟上，忽然用力抓住他的衣袖，“是谁来了？”
他沉默地盯着她，半晌，缓缓吐出两个字，“萧离。”
穆从雪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