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住在山腰上,一般农村选择住处,最最看中的是有水源,毕竟不可缺少嘛。
说来也奇怪,家旁边是一大片竹林,竹林旁是一条水沟。往上走100多米没有水,往下走100多米也没有水,只有我家旁边有一股“冬暖夏凉”还带着甜甜味道的泉水。一年四季都不断流,哪怕最最干旱的年代。
所以,我家吃水极其方便,用一根塑料水管将水汲回家就好了。我家往上的邻居就只能肩挑手提吃水了,我还帮隔壁孤零零的陈奶奶提过很多次水呢!
“不懂就要问”,这句话放在学校,我多半左耳进右耳出,放在这里,我就奉为至理名言了。于是,在爷爷闲暇的时候开始缠着他问缘由。
爷爷喜欢在家门口摆个竹椅,一边摇扇子乘凉,一边看天边彩霞与满天星辰替换。心情好的时候,会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的我讲一些故事,当然很多时候是我缠出来的。
我们家族的祖籍是在湖南,现在都还有家族祠堂,每一辈都还是严格按照派行取名。比如我爷爷辈的中间字是“先”,我爸爸辈的中间字是“志”,我同辈的中间字是“道”,我下一辈的中间字是“承”等等。整个村子基本都是同姓人,一聊起天来准是几代内的亲戚,所以我到现在单身也是有道理的。(众人:这有神马关系!我:关系大了去了!神马近水楼台先得月,神马兔子窝边草都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好吧?!众人:回神回神,继续讲故事!!)
扯远了,哈哈,回正题。所以,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带我去看过我家祖先的坟墓,说是这山上所有人都是他们的子孙后代。祖先的坟墓修得很奇怪,没有墓碑,也不是坟墓的形状。只是在山前修了一个正正方方,一方高一方低的形状(有点儿像立体的梯形),最前面是石头磊出来的,方向正朝着湖南。
因为有嘱咐,祖先的坟墓才免遭我们小孩子整天爬上爬下,跳来跳去的命运。每年清明时节,我都会准备一串纯白色的吊子去祭奠下祖先。
祖先并不是自愿从家族搬出来的,而是传说中“湖广填四川”时被强制押上来的。官兵们只负责把人迁移过来,可不管死活生存问题。在迁移的时候,死了不少人这是后话。
我们祖先当时带着怀孕的妻子和一个七岁的幼子,速度肯定就跟不上大部队,官兵们为了交差,有意无意就把祖先三人给落下了。眼看妻子的肚子越来越大,走过的地方又是穷乡僻壤,毫无人烟,大部队也看不见影了,祖先有些急了。祖先妻子感到很愧疚,也有些害怕,毕竟为了生存,丢下她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祖先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他感谢妻子在困境中的不离不弃。原来祖先在家族中过得并不风光,因为身世一度被家族排斥,是祖先妻子不顾家人反对坚持和他在一起,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这些祖先都默默记在心上,所以即便面临着生死关头,也没有犹豫过,小心翼翼地护着怀孕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三人慢慢地走着,天黑了就找个山洞休息,饿了就吃干粮和在附近挖的野菜,渴了就在清晨收集点儿露水。一路走来,带的干粮逐渐没了,妻子也开始走不动了,祖先也有些手足无措了。
看着妻子一脸憔悴,还强颜欢笑安慰自己,孩子也懂事没哭没闹,祖先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却让家人遭罪很是无颜面对父老乡亲。在夜里独自一人,低声哭泣,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压垮了这个坚强的男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祖先的坚韧和无力或许感染了附近的神灵吧,不远处的竹林里突然闪现出几道金光,然后就消失不见了。祖先跑过去一看究竟,就发现竹林里有一道清澈的泉水正潺潺流出。用手捧了一捧,喝了一口,一股清甜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一时神清气爽。于是喝了个痛快,毕竟早上能收集的露水并不多,而他都让给妻子孩子喝了。甘泉的甜美,让他的疲惫一扫而光,他赶紧掏出水壶,将水壶装满,跑到妻子身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并表示此处有神灵相助,可以定居。
妻子看到附近全是山,没有一丝人烟,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是丈夫都决定了,而且自己也快临盆了,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祖先三人在甘泉旁边用树枝搭了个草棚住了下来。祖先原本就是个勤快人,一番收拾下来,终于有点儿家的感觉了。祖先带着农具,将附近的地都翻了一遍,撒上了种子。妻子在家收拾东西,准备饭菜。孩子则在附近玩耍,有时给父亲送送饭。日子开始平淡而幸福起来,直到妻子临盆。
祖先再怎么厉害,毕竟只是个男人,对妻子生产这种事情,完完全全是门外汉。听着妻子痛苦的呻吟,祖先急得团团转。情急之下,祖先扑通一声跪在了甘泉旁边。“神仙大人,是您的甘泉救了我们一家人,现在求求您再救救我的妻子,求您了!求您了!求您了!”祖先很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突然听到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小伙子,你跪那儿做什么?”祖先抬头一看,发现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婆婆,于是将妻子临盆的事情说了。老婆婆说她年轻时候是个接生婆,可以帮忙。祖先特别高兴,带着老婆婆去见了妻子。在天快要黑了,祖先才听到婴儿的哭声。冲进去一看,白白胖胖的菇凉,特别开心,现在儿女双全了!妻子虽然很虚弱,脸色还是有些红润。祖先很感激老婆婆,等高兴劲儿一过才发现老婆婆早就离开了。祖先和妻子都很遗憾,说是没能感谢老婆婆救命之恩。
第二天祖先起床劳作,发现竹林莫名枯萎了一大半!心里一静,再想想妻子的情况,顿时就明白了。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从此严令所有人不许砍竹林的竹子。所以,一直到我们现在,家旁边都还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每次风吹过,都会莎啦啦响,像极了人的低语。
说到这儿,我想起了隔壁陈奶奶的儿子段木匠。陈奶奶年轻丧偶,带着年幼的儿子搬来我们村,房子都是村里人帮忙修的。儿子长大后当了木匠,做着小家具什么的。大伙儿都让他别砍我家附近的竹林,要用竹子去远点儿的地方弄。他刚开始还听,后来估计是觉得麻烦就直接在我家旁边砍了,还说付钱给我们。爷爷死活不肯收,说最好别砍,会遭谴责的。段叔叔觉得爷爷危言耸听,不收钱更方便。我挺喜欢段叔叔的,因为他那儿有数不清的小玩意儿,虽然在他看来不过是些边角料。
我天天往他家跑,爷爷也没阻止。不知道是我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他家没我家亮堂,阴森森的感觉,尤其不喜欢进他家门。一般玩也就在地坝里,后来觉得太压抑了,就拿着玩具就跑回家玩。
我上中学是在离村子比较远的县城里,听家里人说段叔叔去世了,整个人都惊呆了。段叔叔才四十多点儿吧,还没再婚怎么就去世了(结过婚有一个儿子,第一故事里面的邻家哥哥)。家里让我周末回去看看,直到站在段叔叔坟前我才真正相信了这个事实。家里人说是因为一个女人想不开死的,女人也不知是哪儿人,段叔叔去世也没见到她。
一阵风吹过,竹林哗啦啦响,我却背后一寒。